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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送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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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朵朵碗大的白花，长得很像牡丹，但比牡丹更加精致小巧，三片两指宽的花瓣舒展在空中，仿佛佛祖座下的莲，盛世风华，无可比拟。从三片花瓣缝隙处，延伸出细细的花丝，在花心处缠绕成玲珑的出水芙蓉样，整朵花依此而生，层层叠叠，交缠相错，规整有序又至死缠绵，触目则一眼难忘，妄自思量。“浮萤花很美，可是只能在江古养活，出了地界便会枯萎，也因为这样，少有人真正见过它的模样，毕竟这里是边关，地理位置有些敏感，等闲也不会允许外人入内，且此花花期一年也只得八月这一月，说起来，倒是我们赶得巧了。”一边小心穿梭在花丛中，行云一边轻声解释。处在此方花境，我特别想拍张照将这样的美景记录下来，我想给元爷爷和元姐姐看，特别是元姐姐，这花与她如此相似，她应该会很喜欢吧，可惜，我做不到。点点惋惜悄然逝去。我举目四望，一片莹白，仿佛身处云端，天上白玉京的传说倏而跳入到脑海中，“行云，你知道白玉京吗？”“谁？”他如是问。我禁不住有些想笑，“不是人的名字，是天上的白玉京。”我抬手，指向夜空。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夜空中的星星点点和那轮皎洁弯月也更加清晰，此情此景，人间仙境。“传说天上宫阙，有座白玉京城，那儿是世间最纯洁无暇的圣地，那儿很大，十二楼阁，五座城池，仙宫仙池鳞次栉（zhi4）比，仙姬仙娥窈窕云端，仙宝仙果堆积如尘……时逢一位诗人时运不佳，常年漂泊，感怀之际心生向往，写下了这样一首流传千古的奇诗，‘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我不知道时隔这么久，自己怎么还能将这首诗记得如此清楚，只是那一刻，所有的浮尘喧嚣都被摒弃，耳边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和风穿过花丛的沙沙声，很轻，但十分令人安心。一首诗念了好久，行云一直认真的听着，只字未语。“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旌旆（pei2）夹两山，黄河当中流。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mao2）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我莫名有些怅然，连着这星月当空，花海仙乡的景象，也显得没有那么绝美了。“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似呢喃般将这几句诗又念了一遍，行云突然长叹出声，“这真是位惊才绝艳的诗人。”这几句诗，是对于家国天下的感慨，想来，是正合了行云的一些想法吧。还没等我继续思索，他却突然停住步伐轻笑道：“不过，纵是这世道再如何乱再如何不由人，我总能开辟出一条路来的，即便荆棘丛生枯骨浴血，也总能走出一条路不是吗？”我怔住，侧头去看他。那一刻的他，面上是我很少见到的神采飞扬。他一向是沉稳的，清泠的，喜怒甚少形于色，只有在我面前不同，但即便是我印象中的他，大多数时候也是温和的，从容淡然的，就算是玩笑时，也从来不会失了那份稳重感。而现在，他仿佛一个真正的少年，意气风发，壮志凌云，恣意可去功名，挥手可乱山河。“芊芊，”漫天星河下，月光与浮萤一色，他说，“我们谋反吧。”……我顿时目瞪口呆。见我这样，他摇摇头，哑然失笑，“逗你玩呢！傻。”我无语的看着他恶作剧得逞一样的笑容，心下冒出丝丝缕缕的欣喜，若是可以，我更愿意我的行云他是现在这样意气飞扬的，而不是十数载岁月中沉稳从容的模样。沉稳从容是大多数人的向往，可是，这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我想起那段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懂事，我也想任性的活着，任性的人身后总有一个万般宠着她的人，而懂事，不过是因为没有任性的资本，只剩下岁月里无尽的孤独为伴罢了。

浮萤花真的很美，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最美好的莫过于他神采飞扬的笑，我曾无数次期望时间停留住，但从未有一次实现过，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时间真的停留过，就在心里，在我的记忆里。

八月初十，天色阴沉，距离旨意上的归期还有五天。江古关的事似乎落下了帷幕，野人村后续基本处理妥当，九荒也没有丝毫动静，经过清洗后的江古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平静下的暗潮涌动从来没有停歇过。只有一样，李燕的玉玺事件毫无头绪。可是，也再来不及细查了。这里的后续自有当地暗桩处理，眼看归期将至，高兴之余难免忐忑，总觉得这次的江古关之行带着难以言喻的古怪，明明是来平九荒之乱的，可是这大半年连九荒的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只有一波又一波身份不明的人活动在这小小边城，意味不明。还有北城，虽说能见到元爷爷和元姐姐还有王府一众人很让人开心，但现在的北城已经翻天覆地，元姐姐现在身份敏感，靖王府又一直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要面对的是些什么。

八月十四，细雨蒙蒙，天色依然阴沉。我坐在窗边，托腮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发呆。桌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显儿从门外走进来，挎着一个盒子。她一边收伞一边笑道：“还好雨不大，凉意很浅，否则就要可惜这刚出炉的糕点了。王妃快尝尝，看起来还不错。”走到桌边，她放下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份淡绿色的晶莹剔透的糕点，“刚采摘不久的莲叶，加了蜜糖和珠粉。这地界的莲叶，也是最后一批了，今后再想吃到莲叶糕，就得等到明年了。”我盯着那柔柔的绿意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捻了一块送进嘴里。丝丝甘甜极轻极柔的舒展着味蕾，莲叶独有的清香浸润整个识海，伴随顺滑的口感，让我想起清澈剔透的水晶。“真好吃。”对于美食，我一向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她听见后，笑得眉眼弯弯，那副开心的模样，让我猛地升起一个念头，“这是……你做的？”“对啊！王妃喜欢就好。”我在这双月牙般的眸子里怔住，一时无言。“显儿……”“王妃明天就要走了，这就算是显儿的一点心意吧，这是做法，也写下来了，王妃回去以后若是想吃，就可以随时让人做了。”她依然是笑盈盈的模样。这个姑娘，似乎永远是幸福快乐的样子，很少露出其他神情，可是我依然记得那晚消失在院墙外的身影，我知道，那一定是她。有的人，也许相处得很短，但缘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说不清的。我想，若是没有这个时代森严的尊卑束缚，我们定能成为好朋友，即便不能无话不谈，却总也胜过身边的点头之交千千万万。有些感动，真的是说不出来的。“那就谢谢显儿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有最寻常不过的一句谢谢，她听见后，却星亮了双眼，“王妃这可是折煞人呢！明日属下怕是不能送王妃了，想想还有些不开心。”我不禁失笑，“总会再见的。”说是这样说，可是以后的事，没个准的。她咧开了嘴，眸中有光芒闪烁，“属下相信会有这一天。王妃，长衣对您有些误会，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愣了愣，才想起来长衣是谁，摇头道：“没什么。”她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还是释然般的笑了，“王妃，您很特别，这么些年，属下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主子。”我愕然，“特别？”她眨了眨眼，“属下的意思是，王妃您是个好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有丝丝缕缕复杂的情绪滋生出来，我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上很多茧子，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显儿，你以后也要好好的。”她怔怔看了我半晌，忽而笑了，似枝头颤动的芙蓉花，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是，属下定会尽心尽力守在江古，一日不亡，就绝不会坏了主子的事。”这句话，十分的规矩，但我还是体会到了其中的复杂。我想，这一趟，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星星点点的，我所期盼的沉重的成长。

八月十五，阴雨绵绵。显儿自昨日帮我打理好行装以后就再没出现过，或许就如她所说的，她怕是不能送我了。行云这几日忙完了所有事务，昨日夜里不过睡了两个时辰，这大清早便要起来赶路。宋明廉天还没亮就立在了院中，换了一身银色盔甲。行云特意交代过我们的离开不要大张旗鼓，因此他身边没有带任何人。他的目光很空洞，强自打起精神的样子让人看了直心酸。院中很安静，整理东西的人，抬东西的人，个个都轻手轻脚，每个路过宋明廉身边的人都会躬身行礼，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精神恍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