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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第2页）

文谦曾说过，南翎国破之日，七千遗民辗转流徙华朝大地。然而七年过去，遗民成为流民，又被遣送回故土，列为奴工编户，受华朝特派的官吏统治。他们的语言及民居习惯已与华朝同化，出工时穿短袖长裤，呼喝着民歌号子。新生的孩童辈少了很多的故国愁思，舀着花枝拖做竹马，哒哒哒地穿过大街小巷。督促上工的小吏们虽对奴工凶神恶煞，好在不理会乱蹿的孩子们，通常都是吆喝着&ldo;去，去，去，小狗崽子那边玩&rdo;，便将他们推远。

谢开言隐身城墙之后，看着故土旧民排列两队低头朝海边走去，内心总觉悲戚。他们像是一条无声而压抑的长龙，一点点游向大海，却没有等到锦鳞腾渊的那一天。纵目一看，海岸线上围聚着一层水泊楼栈，几艘将成形的大船漂浮在木台锁链后，沐浴着春日华彩。

谢飞淡淡开口，解答了谢开言的疑问。&ldo;叶沉渊历时数年打造十座城堡楼船，称之为&lso;浮堡&rso;，据说要开往东海青龙镇，寻访海外仙山。必要之时，他也会装运军备物资绕过海洋，去北理侧翼攻击，只是路途过于遥远，他想要快攻抢占北理，这些浮堡就派不上用途了。&rdo;

亲眼目睹繁华而盛大的船坞，谢开言也不禁点头：&ldo;的确像他的行事作风。&rdo;

两人面临徐徐海风寂静站立一刻，远视海天相接的水面，各自沉顿无言。过后，谢飞才说道：&ldo;你当真想好了去北理？&rdo;

谢开言回道：&ldo;想好了。&rdo;

&ldo;北理不同南翎，文华制度均有差异。&rdo;

谢开言再点头：&ldo;我知道。南翎国重诗书六艺，与华朝文华差异不大，但是北理多风沙，民生艰难，宗主又各自为政，使皇权力量被削弱，这些也是叶沉渊先攻我南翎后灭北理的原因。&rdo;

谢飞叹息：&ldo;你倒是头脑清楚。我且问你，如何能肯定聂无忧一心向着旧南翎势力，夺权之后，会做一个明君？&rdo;

&ldo;我有办法约束他。&rdo;

&ldo;当真？&rdo;

谢开言道：&ldo;我需要叔叔去趟乌干湖主持盟约，与聂公子歃血起誓，这是其一。后面入了宫廷，盖将军等人会滞留内城，握兵监护聂公子的行政，这是其二。如果聂公子能娶一名旧南翎势力的小姐为妻，促成一段姻亲联系，这样更好。如果他不想娶，与我还有些故交，也不至于出尔反尔失信于人。说了这么多，叔叔还在担心吗？&rdo;

谢飞忍不住拍了拍谢开言的头，

长叹：&ldo;二十三年前我力排众议，立你为族长，果然没看错。&rdo;

谢开言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谢飞又道：&ldo;我只担心一个最大的问题‐‐&rdo;

&ldo;叔叔请说。&rdo;

&ldo;你如何能放下对叶沉渊的旧情？&rdo;

谢开言转脸看向谢飞，微微笑道：&ldo;叔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痛快？&rdo;

谢飞负手而立，悄悄叹息：&ldo;你瞒不住我。&rdo;

谢开言透过帽下纱帘望向远方，说道：&ldo;想必叔叔还在试探我的决心。现义父不在身边，我也能对叔叔好好说一说。十年前，我为叶潜去国离家，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最终与他有缘无分，被封存十年。叔叔若要问我悔不悔，我还是回答&lso;不悔&rso;。因为我想，既然选择做一件事，就没必要后悔。在炼渊底的前两年，我适应不了寒冷，突然清醒了过来，想哭又哭不出，活得十分艰难‐‐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后悔。大约是冬初之时，叶沉渊突然来探望我，他并不知道我已清醒，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道，&lso;杀的人越多，心就变得越凉薄&rso;，战争使他的双手沾满了血，有他不愿意杀的人，也有他的仇人。我一句一句听着，偏又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他为什么要变得这样狠毒。第二年他又来了，向我转诉已寻得药引，只是缺少了一味关键的&lso;乌珠木&rso;，需要多等几年才能将我放出来。我期盼他早点放我出来，一直等啊等，最后竟然等不到他的施援，心里凉透了，闭塞耳目睡了过去。此后，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再来，因为我已经忘记了所有事。出川后，太子府派来两队人马追杀我，均是得到了他的旨意。现在回想起来，我便明白了，那个时候他所说的&lso;心越来越凉薄&rso;的意思‐‐他怕我影响了他的前进，想斩杀我，眼不见为净。&rdo;

谢开言看着谢飞，静静站了一会，又说道：&ldo;叔叔你看，纵使有情也抵不过帝王之心的冷酷，既然我和他走上了不同的路，又何必顾盼彼此怀念旧情，只管朝前走便是了。&rdo;

谢飞面墙而立，闻到了一丝腥凉的风，嘴里似乎尝到了一些苦涩。他细细回想谢开言的半生事，有她调皮的笑容、飞扬的身礀、受责后沉静的样子、领三十脊杖的无怨无悔……太多的记忆构成了他的心痛，这个倾注他毕生所有精力抚育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可是，他为什么还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