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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顾屿又揭过一页，刚念到一半，就听外间几道脚步声响起，周仁的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些许试探的小心，在外头道：&ldo;顾兄，嫂夫人，你们睡了吗？&rdo;

顾屿没搭理他，陈若弱把帘子掀了一半，&ldo;没睡呢？周大人是有事找文卿吗？&rdo;

周仁顶着一头刚从被褥里爬出来的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了一个憋屈的表情，说道：&ldo;赵狄点了半个营帐的火把，尤其是我的车驾边上，照得跟白天似的，实在睡不着，所以想来找顾兄和嫂夫人说说话，也算解个闷了。&rdo;

&ldo;噗哧……&rdo;陈若弱忍不住笑出了声，顾屿没笑，反倒是开口说话了，&ldo;待归京之后，文卿定当择一良辰，夜半上门，邀开余兄夫妻二人秉烛夜话。&rdo;

周仁厚着脸皮说道：&ldo;嫂夫人是好客的人，我来叨扰一二没有什么，可我家那个母老虎她不讲道理，顾兄还是免了吧，省得她拿扫把把你赶出去。&rdo;

顾屿脸色不变，重复了一遍：&ldo;母老虎……&rdo;

周仁顿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惊吓的神色，急忙道：&ldo;顾兄，你可不能把我们背地里说的话告诉我夫人去！&rdo;

&ldo;哦？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开余兄提醒得妙。&rdo;顾屿放下帘子，给憋笑的陈若弱顺了一下后背，才缓声说道：&ldo;要是实在无趣，我借开余兄一副棋，这夜半三更，又有夫人在侧，恕不奉陪。&rdo;

周仁瞪圆了眼睛，他厚着脸皮跑过来，心里确实是存着一点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的心思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屿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要知道这次归京过后，他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背地里再有矛盾，表面上谁不做出一副和和睦睦的样子来？

还是，他在顾屿的眼里，压根就没有做样子敷衍或者拉拢的必要？

周仁努力地想了想，忽然整个人就像是被冷水浇了头似的清醒了过来，他从离京的那天开始分析，一直到一个月前案子办完，虽然不太想承认，可他到底还是明白，这些天他除了打下手，压根就没有做实事的机会，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顾屿办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连布局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告知，一切都办完了。

原本在太子一脉的设想里，这是明明是顾屿的戏份！他才是被选出去办实事的人！现在可好了，不光实事没办成，还被人当成了混吃等功的跟班，周仁只觉得自己城墙似的厚脸皮都快要绷不住了，干笑了两声。

陈若弱听见顾屿的话，连忙拍了一下他的手，哼了一声，说道：&ldo;你呀！哪有这样说话的，本来也没什么事，说得人发臊……正好我最近在学围棋呢，我让人把车厢里收拾收拾，你们下棋吧，我看着。&rdo;

&ldo;不必给他台阶下，打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那么客套，别惯他这毛病。&rdo;顾屿低笑道，语气里虽然是斥责的意思，却让人莫名多了几分亲近的错觉。

周仁被冷水浇透的脑袋顿时冒了点热腾腾的白气，心里顺畅了，厚脸皮也回来了，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ldo;是我不识相，罢罢罢，顾兄还是把你那副棋借我吧，我可不敢跟你下，输怕了，我找别人去。&rdo;

陈若弱就去车厢里头把顾屿的棋连带着棋盘一起翻给了周仁，还热情地笑道：&ldo;之前我没想着学，平白耽误了好些天，周大人要是有心，等回京了，也让你家夫人教教我，不论高低输赢，总是个解闷的法子。&rdo;

周仁连忙应了，顾屿重又把帘子放下，要给陈若弱念刚才的话本，可这会儿陈若弱已经不大想听了，她靠顾屿近了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自己大半的体重都压在他的身上，脸就埋在他的胸口，扎扎实实呼吸了一大口他身上的气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道：&ldo;累了？&rdo;

&ldo;没有！&rdo;陈若弱重重地摇了摇头，过了一小会儿，把脸往上挪了挪，直靠上顾屿的脸侧，才小声地说道：&ldo;我就是在想，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这样过了，孩子生下来，养大，然后我们慢慢老了……&rdo;

她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可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她并非是讨厌平静的生活，而是有些害怕一览无余的未来。

顾屿摸了摸她的脸颊，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语气低柔道：&ldo;夫人觉得这次的扬州之行如何？&rdo;

陈若弱的脸颊鼓了起来，气哼哼地说道：&ldo;你都快要累死在那里了！还问我觉得怎么样！整天就看你一个人在忙，那么多的事情……&rdo;

她说着，声音却有点变小了，&ldo;这次的案子真的太可怕了，我在想要是换了一个人，会不会查得这么快，要是迟一天，两天，还会有多少人死，有的时候想想都害怕。&rdo;

&ldo;祖父以前有句话，是说天底下的官要是都能为百姓办实事，那江山能稳三百年，天底下的官要是有一半在做坏事，一半做实事，江山也能稳三百年，要是天底下的官一大半在做坏事，但有一小部分的官能震住这些人，江山一样能稳三百年。&rdo;

陈若弱听得新奇，眨了眨眼睛说道：&ldo;祖父他老人家怎么就和三百年杠上了？而且这根本就不对啊，都是好官才三百年，一半是好官一半是坏官也是三百年，一小部分人能管一大半的坏官还是三百年，就没有五百年，八百年吗？&rdo;

顾屿失笑，低声叹道：&ldo;没有八百年的王朝，历朝历代都是轮回，天下苍茫，人如蝼蚁，匆匆百年，或于乱世朝不保夕，或在盛世安享福寿。前朝有人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能与夫人生在盛世之时，死生不见战乱，已经是文卿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rdo;

顾屿的表情很认真，看着他的双眼，陈若弱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可是过不多时，就像是有一只大手拂开了压在她心头的乌云，她的郁结慢慢地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长出一口气。

两个人在车厢里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外间偶尔传来轻微的人声，远远的有狗叫声响起，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深夜里独有的静谧。

忽然，一道长箭破空之声掠过车驾，随即就是数道扎实的铁穿木板的闷响，外间陡然乱了起来，有人大声叫着保护钦差大人，陈若弱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却见顾屿立时冷了脸色，一把将她护在身下，扬声对外道：&ldo;看住犯官，原地守卫，不要让任何人有接近他们的机会！不用管我！&rdo;

车厢的帘帐垂挂着，里外看不见，但顾屿第一时间判断了射箭的方向是在林子深处，而且并非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箭头入木的声响都抬得很高，显然不敢真的刺杀他，刺客只想玩一手围魏救赵之计。

箭雨来得快，散得也快，顾屿紧紧地压着陈若弱，把她护得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透过帘帐的缝隙，他看到不远处的监笼仍旧被赵狄带着人护得严实，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太过松懈，警惕地感受着外间的动静。

发觉赵狄根本没有挪动一星半点，林子里的人显然急了，对着顾屿的车驾再次放了一轮箭，这次的箭比上次更低了一些，陈若弱注意到有的箭几乎是擦着顾屿的后背过去的，眼睛都发红了，她仔细地看了一下，发觉射到里面的箭大部分都是从帘帐那一面进来的，只要挪过去一点，用铺床的木板挡住帘帐那一面的空当，车厢里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