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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平常心不足道

现在学禅的人，或甚至不学禅的人最最常挂在口边的一句是&ldo;平常心是道&rdo;。

对于学禅的人，历来的祖师不都告诉我们，道在寻常日用之间吗?因此，&ldo;饥来吃饭，困来即眠&rdo;是道，&ldo;行住坐卧，应机接物&rdo;是道，&ldo;喝茶、吃粥、洗钵&rdo;也是道，连瓦砾里都有无上法，何况是平常心呢?所以，大家只顾吃饭、睡觉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拚老命的修行呢?

对于不学禅的人，有许多从禅宗里盗了&ldo;平常心是道&rdo;的话，就以此为借口，认为天下无道可学，只要平常过日子就好了，甚至嘲笑那些困苦修行的人说：&ldo;你们的祖师不是说平常心是道吗?何用这样精进辛苦的修行?&rdo;

到底，平常心是不是道呢?

要知道平常心是不是道　，我们先来看&ldo;平常心是道&rdo;的起源。

中国禅宗史上，第一位提出&ldo;平常心是道&rdo;的是马祖道一禅师，在《景德传灯录》里记载他向门人的开示：&ldo;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rdo;这是&ldo;平常心是道&rdo;的来源。

在这段开示后，马祖道一禅师又有一些话用来解释&ldo;平常心是道&rdo;，我在这里摘取易于了解的段落。

&ldo;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rdo;

&ldo;名等义等，一切诸法皆等，纯一无杂。若于教门中得，随时自在。建立法界，尽是法界;若立真如，尽是真如。若立理，一切法尽是理;若立事，一切法尽是事。&rdo;

&ldo;一切法皆是佛法，诸法即解脱，解脱者即真如，诸法不出于真如，行住坐卧，悉是不思议用，不待时节。&rdo;

这些都是白话，不难明白，意思是当一个人反观自心，证得妙用的本性，他就能进入纯粹自在平等无我的境界，那时他了达到自性是没有生灭的，知道法身无穷遍满十方。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能平常地对待外在事物，不会为造作、是非、取舍、断常、凡圣所执著了。

也即是说，当一个人明心见性，不为外来的情况所转动的时候，他才能时时无碍，处处自在，事理双通，进入平常的世界。平常不是指外面的改变，而是说不论碰到任何景况，自己的心性都能不动如一。

了解到这一层，我们就知道&ldo;平常心是道&rdo;没有那么简单，在禅的精神里，只有见性才能说&ldo;平常心是道&rdo;，一般学禅的人，心性都还没找到，怎么谈得上平常心呢?

因此，对刚刚开始修行的人，平常心不是道，而是流血奋斗的事业，要透过非常的努力追求心性的开悟，而不能一开始就像祖师们一样说&ldo;平常心是道&rdo;。

关于&ldo;平常心是道&rdo;，最有名的一首诗是宋朝无门慧开的作品：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像我们每天闲事挂在心头的人，只有时常对自己提醒：&ldo;平常心不是道&rdo;，勇猛求菩提，才有机会体验四季的每一时刻都是&ldo;好时节&rdo;的平常心，否则大海红尘、平地波涛，刹那就把我们淹埋，哪里还有什么平常心!

南国

我喜欢王维一首简短的诗：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尤其喜欢这首诗里的&ldo;南国&rdo;与&ldo;相思&rdo;，南国是在什么地方呢?南国又象征了什么呢?对于写这首诗的王维，他当时是在北地还是在南国?他没有特别思念的人呢?

相对于&ldo;南国&rdo;的是&ldo;北地&rdo;，而相对于&ldo;春来&rdo;的是&ldo;秋去&rdo;，它的意象就这样丰富了起来：在南国的人采了红豆，想到好不容易到了秋天，又想到秋天的时候到北地去的人，他是不是有着相思呢?

相思?

是的，&ldo;相思&rdo;是多么高洁的意象呀!我一直认为相思是爱情中最动人的素质，相思令人甜美、引人伤怀的、使人辗转、让人悲绝，古来中国的爱情中最常见的病就是&ldo;相思病&rdo;，有因相思而憔悴的，也有因相思而离开世间的。

相思就是&ldo;互相的思念&rdo;，看红豆时可以想到故人旧情，只是一种象征，事实上相思是一种心行，从心而有，心里想念着故人，就是寒夜中闪动的萤火，都像是情人寄来的灯盏呀!

在佛经里说：&ldo;人惟情有&rdo;，是说投生到这世界的人，就是为了情而投生的，他们存情、执情、迷情，甚至惟情，使人因此生生世世在情里流转。这种&ldo;情有&rdo;，就是&ldo;隔世的相思&rdo;，可见相思不仅能穿破空间无限的藩篱，甚至能打破时间生世的阻隔。

我们因为舍不得离开在世间的情爱，再轮回时又回来和亲人情侣相会，这时就有了因缘，我们的相思使我们的因缘聚合，但在因缘尽了的时候又使我们因离别而相思。

多生死因缘的观点来看，我们若是从南国离开这个世间，那么我们为了和从前的因缘相会，就会因情爱再投生到南国　去。佛经里说我们这个世界是&ldo;娑婆世界&rdo;，又说是&ldo;南阎浮提&rdo;，南阎浮提不正是我们堕入相思迷惘的南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