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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镯碎堪如榴绽颗粥甜却似鸩饮恨（第1页）

虽然宣统帝登基以后，励精图治，勤勉为政，但大昭国运日渐衰微是不争的事实。放眼整片大陆，大昭依然是最有名望的大国，但确已不再如百年前那般强盛雄伟，兼之大昭附近诸国这些年运势旺达，国力日渐雄厚，两相势力平衡之下，大昭实际上已失去了昔日“天可汗”的地位，失去了来自边境邦国的崇畏。

这一切，充分地体现在了此次滇西之战上。大昭的朝廷过于轻敌，准备不足，从战术和战略上都有所缺欠，而敌方的军队则兵马充足，来势汹汹，每一个士兵都勇武强壮，可以一挡十，在如此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大昭的战势在开战一个多月后逐渐衰颓下来。

大昭国内的气氛自上而下变得紧张起来，米粮盐油的价格应声而涨，朝廷大肆招兵买马，无数平民家庭被临时征丁，不仅使得亲人离散，而且春田无人耕作，势必影响秋年丰收。秋年丰收不足，来年国内的粮食储备必然不足，农户没有产出的物资可以卖出，就没有本钱缴纳佃租，购买种子，食物以及日常必需用品。而大昭以农为本，农户占了整个国家八成以上的人口，是最基本的社会结构组成。农基若毁，整个大昭将陷入难以转圜的险恶境地。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大昭的文人清士虽上不用斡旋于朝堂，下不用上战场下塍田，但也不愿为了明哲保身而躲在百姓之后，国家之后。是故他们纷纷提笔作枪，撰写檄文，声讨朝廷近日来不适当的激烈行径，为遭受苦难的百姓发声。

中有一篇“奉天安民檄文”，先察民情，后继战行，述天地之凛栗，表家国之大义，文辞森森，义理昭昭，在天下文人中广受好评，并引无数有志之士膜拜尊崇。朝廷因为这篇檄文引起的舆论反响过大的缘故，甚至撤回了部分征兵征粮，赠赋加税的行为。可以说，这是宣统年间文士反抗朝政，为民请命的一次巨大胜利。

而这篇檄文的著者，教大昭的年轻书生们俯首以叹，竞称先师的人，正是白龙太府的玉冠文卿，寒曦月。一时间，“眉点曦晖沉江海，指染星月晓寒天”的雅言在士大夫的阶层中传响不止。

另一面，为了收拢天下读书人的心，安抚民间蠢蠢欲动的反乱，朝廷特意着寒曦月入宫领赏，以示恩嘉。

是日午，风清气和，太极殿上群臣集列，寒曦月一袭正制官服，站在最前，领受宣统帝的嘉奖与封赏。然而最后他却没能从宫中出来。

白龙太府的学生们得知消息后，急急跑去找江宁。江宁作为白龙太府的点龙簿，随寒曦月一同入宫，宫里发生了什么，他最为清楚。

“寒文卿他拒绝了皇帝的封赏，被关进了大牢。”江宁道。

“封赏？什么封赏？”沈玉晟问道。

江宁道：“皇帝赐婚了，是和庄太尉的女儿。”

“庄太尉？”阮清远觉得难以置信，“难道是采歌吗？”

江宁点点头。

大家都静默了。即使之前还有许多学生被蒙在鼓里，但自从云冬光被救回白龙太府后，再没有一个人不明白寒曦月和云冬光之间的关系了。在这种情况下，寒曦月怎么可能抛弃云冬光，去迎娶庄采歌呢？

“采歌真是太糊涂了。”阮清远一直把庄采歌当朋友，也清楚庄采歌对寒曦月的心意，但庄采歌这么做，还是让她感到心灰。

平芜一直与庄采歌不睦，此刻索性直接骂了出来，“真是脑筋不清楚！她爹也是脑筋不清楚，偏心女儿偏心得连道理也不讲了。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一家子无头蝇。”

凌霜含沙射影，“这事归根到底，也是狐狗一党罢了。”

连离和千代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凌霜话里的意思。他们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不过凌霜说的确实没错。宣统帝与裘太傅，庄太尉他们，一环扣一环，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对于庄太尉来说，若是赐婚成了，他帮女儿完成心愿，觅得佳婿，好事。若是不成嘛，那就帮皇帝一起对付白龙太府，好好教训一下寒曦月这不懂事的家伙，既奉承了皇上，亦排除了异己，好事。

浅草樱庭为云冬光着想，“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冬光为好。”

“已经晚了。”浅草四枫院抬了抬下颔，示意浅草樱庭看向门外。

门口，云冬光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的眼眶很红，显然，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我……我没事。”云冬光见大家注意到了她，转身跑了。

云冬光跑走之前，身体明显踉跄了一下，三个姑娘不放心，赶忙追了上去要去安慰她。而青空则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云冬光消失的身影，他其实不明白，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慕萱叹了口气，“近日白龙太府接二连三地出事，还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素性胆小，爱想东想西，江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无需担心，大家都在。”

大家都在，可慕萱一直都记得，慕莲不在了。若是他的二哥还在，大概也会如此风淡云轻地安慰他。江宁哥哥，好像和二哥越来越像了。以前，他和江宁哥哥都是被二哥保护着的，但如今二哥不在了，江宁哥哥就成为了保护他的那个人，变成了二哥的角色。

慕萱低下头，小心地藏起了自己想流泪的冲动。

坐在金兰酒楼二楼，从窗户往外望去，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和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澄澈的天外，红尘的烟火，终于等到这一日，可以有心情好好地欣赏美景。

众人都以为她离开了白龙太府，其实她怎么舍得呢？她的心一直都在那儿，无时不刻，无处不在。那里有她的先生，她的朋友，她梦中的人，还有她最讨厌的人。她绸缪着，计划着，去求爹爹答应为她提亲，去求娘亲为她说话。

她要寒曦月的人，因为她爱他；她要寒曦月痛苦，因为她恨他。更重要的是，她要云冬光死。从小到大，她都是长安城里最尊贵的公主，没有人可以得到她得不到的，没有人可以抢去原本属于她的风头。

“我来了。”

云冬光走到了她面前，满脸悲戚，满怀凄怆。真好，真美，这个乡下来的丑姑娘，只有在输给她的时候，还勉强能看一眼。

庄采歌低头，将之前因被打断而未饮成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坐吧。”

“是你吧。”云冬光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庄采歌，语气冰凉。

“是我，”自始至终，庄采歌就没想隐瞒这一切，“我去求爹爹，我爹说，这件事如果从他这里入手，就有千难万难，但如果皇帝能为我做主，那就只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