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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行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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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

“哥哥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能在哥哥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的人还不少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德顺说话用的力气大了，胸膛像是老旧的风箱一鼓一鼓的，胸腔里头的杂音比早晨外头的鸟叫声都杂：“有人换了你的药？”

“换了还不够，还掺了毒呢，哥哥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哥哥这个王上当得还真是心宽，不怕和父王落得一个下场？”朱天治捂着嘴嘲笑道：“连是一个女子都能让哥哥上心，这江山社稷怕是都愿意拿命换了吧？”

“别拿父王来压我！”朱德顺起身，挥开自己像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朱天治，面色不善。像是变成了小孩子气性，冲动而暴戾，听不得任何批评讽刺自己的话。

“做得还不让人说得了？当年让史官从实记录的洒脱劲去哪了？您可是当今的圣山，您怕什么呀？谁还能奈何得了您呀？难道今日能换药，明日就能换王上吗？”朱天治当真是不怕死地喊着，手撑在床边，楚楚可怜，光看模样倒像是求王上别走的半老徐娘。

“你闭嘴！”一巴掌挥下，气力之大竟是把床上人一半的脸皮打得凹进去一大半，怪异而恐怖。

朱天治捂着脸，朱德顺伸着手，俩人的动作就这么一动不动对峙。朱德顺原本想着用敌不动我不动的应对态度，但是这一巴掌真当是用了死力气，连是自己的手都疼痛难忍。感觉应当是直接打在了骨头上，一瞬间手都震麻了，现在还有点不受控制的颤抖，隐隐还开始红肿，手上的血管里像有蚂蚁爬一样，又痒又麻。朱德顺不想第一个开口，虽然这算是他第一次打他，连是当年打断这人腿的时候也是交由别人下的令，别人动的手，自己是看都没有兴趣看过。这么真真切切地打还是第一次，其实感觉还挺爽的，谁让他自己出言不逊的，还是当这王上的面嘲讽王上的？要是换做是寻常人家，早就带下去抄家问斩了。

不过，朱德顺已经是有好几年是没有杀过人了，当然这个描述也不是很准确啊，真实大概就是示意别人下个杀头的命令，自己再坐在高位上随便胡诌说几句什么天下苍生啊，你要从心向善啊，但我是一国之君也没办法偏袒你啊什么的，就彰显一下自己的仁德之后，把凌迟换成比较和善的绞刑，把死刑变成流放边疆吧。但你以为流放边疆能捡回一条命？那你可真小看这位“以德服人”的圣上了，流放边疆一样要被抄家，一家子连带奴仆都要被治罪，一件案子反在天子脚下得判上个一个月，天子对此还乐此不彼。那个别被判刑的，还怕人家在边疆死不掉哦，私下里是直接赐毒酒白绫，冠个畏罪自杀的名号死了就算了，速度最快的，判刑半个时辰之后就横尸乱葬岗了，为的就是以绝后患。不得不说手法之恶劣，心肠之歹毒，是千年也只能出那么几个，不然满好一大国的人都要被他跟割韭菜一样斩光，拔光，连是泥土都要被他重新撅一边才行。倒没有寸草不生那么严重，但反正新出的芽芽儿肉眼是看不见的。

“你……”朱德顺干涩地张口，俩人已经在这僵持了太久，他也是没有想到朱天治能坚持这个怪异扭捏的姿势那么久。但这一巴掌好像也不是没有好处，自从刚刚自己打完他之后，似乎对于他们俩来说这么多年，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实际行为上都不是很正常的关系终于是到了一个类似结尾的时候。对于现在的朱德顺来说更是感觉像是回到俩人还是兄弟的时候，终于可以不用再维系面上那像男女一样的对待方式，总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倒还是有些懊悔的，懊悔明明一巴掌就能解决的事情居然拖了那么久，白受了那么多年的恶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我知道了……”朱天治弱弱地出声，和之前死作自作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朱德顺厌烦地捏着鼻根，停顿了一会，像是认输一样道：“好好好，我不该打你的，你别装柔弱了，也太恶心人了。”

“圣上到底为什么这么在乎她？”明明根本不爱她啊，明明害死她全家的人是您啊，明明当初抛弃她的人是您啊，为什么七年了，七年了还要救她？您tm不是愿意为了这个江山什么都不在乎吗？

“因为我爱她。”

“放你妈狗屁！”

一个巴掌落下，倒是真留了点情面，打的是另半张脸，总归是对称了不少，朱德顺打完还皱眉，想着力气可能又没把握好，又打到骨头上了，这下两只手都得涂药了，下次还是得打个肉多的地方，否则打人的也太受苦了，一点都不泄气：“别给脸不要脸。”朱德顺沉声骂道，丝毫不在意这俩巴掌被打人是不是和自己的手一样疼痛。

朱天治的嘴角隐隐渗血，但似乎真是因为这俩巴掌的原因变得安分不少，一言不发，低头，将脸全掩在头发之中的黑暗中，不愿抬头让人看见现在丑陋的自己吧。

见朱天治这么听话，朱德顺也是没有想到，有些恍惚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巴掌居然威力这么大的吗？回去要不要向仙师请教请教铁砂掌之类的武艺？说不准以后还能派上什么用场。以前听人描述说这厮断腿时对行刑官员和侍卫都是一副恶鬼吃人的狠厉表情，还想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这几年对他真当是耐心有加，可以说是自己避着他了，没想到原来这么轻松就能被搞定的？看来传言真的不能太当真呐，要不是当年行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否则真要带上几个当面来看看现在这人的模样。不过到也还好死得其所，之前这么描述当算是欺君之罪了吧？解恨呐，真当是解恨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把这恶气出了！

朱德顺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连眉眼都是一起弯了，打远处看还真有点和蔼的味道：“留你这贱命这么多年，寡人要点回报总不过分吧？”见人没有答话，脸是一瞬间挎了下来，手半举在空中想再打个响儿，却见帐中人畏惧地瑟缩了一下，这一下动弹让朱德顺的心情是马上拨云见日，手慢慢落下，带着隐隐的窃喜道：“按你说的用血也养了七年了，什么时候能开始治病？”

“快了，这几日臣就准备。”

还真是不打不痛快啊，原来这些年就是皮痒，欠抽啊。朱德顺勾起一边嘴角，不知道是笑自己太过谨慎，还是在笑这人贱，或者两者都有吧。一甩袖子，大步离开这越发阴冷潮湿的地界。

等人都走了，房顶上的大块头才下来，人看着虽然厚重但是轻功很是不错，落地无声，轻飘飘的，从两三米的地方落下竟只是带起了几粒灰尘。慢腾腾地走进屋子，床铺早已湿了大块，连是在屋里飘散的点点灰尘都避开这水汽充足的人，留出一人的空档绝不靠近分毫。大壮也识趣地自己搬了个小板凳走在门外数鸟。

屋里的男人低垂着头，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像是个破败废弃的剪影纸人。头颈像是被掐软了，下巴竟能直抵着胸口，藏在头发里的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水汽在瞳孔的中间结成一滴滴水珠滴落，泪滴和眼睛之间每一次的断链都像在抽离这个男人存在不多的神识。长发沾了水汽黏在脸上让人发痒，个别几根被风吹得挂在浓密的睫毛上，粘连到眼泪，变得更加沉重粘腻，借此想要离眼球更近一步，却被喷涌似的泪水冲了回去，起不到唤醒一个泪人视线的作用，也同样无法让自己的主人意识到自己在痛哭的事实。

“顺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出声，声音嘶哑难听：“为什么啊……”男人终于是抬起头，床靠着墙摆放，靠墙的床板已经腐朽，露出里头斑驳脏污的白墙，男人就靠在这墙上，面无表情，眼泪也随着他的抬头，变成向眼下的四周流淌。随着男人的动作，床意料之中地小幅摇晃，上层的灰块扑簌簌地往下掉，自然也不会漏掉男人头靠着的小夹层。男人终于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哭，终于意识到灰尘已经落了满脸，终于意识到头发像黑线虫一样爬了满脸，他僵硬迟疑地触碰这些液体，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些是从自己眼睛里留下来的。他想清理自己的脸，却不小心触碰到那被打得红肿的俩腮，整个人一顿，哭得更凶了，嘴张的老大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像是一只在泄气的皮桶，听得出一些细微的声响，但你知道它永远不会再爆炸了。

坐在门外的大壮耳朵动了动，摇摇头轻声骂道：“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