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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告别黑乌鸦（第1页）

跟梦梦姐说再见后，我带着晴朗的好心情，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再怎么不愿回去，可终究还是要面对。

陪王渝疯癫了一整宿，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钱，现在，我连一毛钱都摸不出来。虽然我身上的钱都被花光了，但是，说来尴尬的很，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人民币，面额十元。

昨天的吃饭、喝酒、唱歌，甚至是住宾馆的钱，都是王渝掏的腰包。如今，她走了，细细想来，我的幸福时光也特么的太过短暂了吧？

兴许，王渝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很多人都说，贫穷限制了好多东西。我却不这么认为，“贫穷限制了好多东西，唯独限制不了我的想象。”

我想起仓央嘉措的一句诗，特符合现在我的身心状态，“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这一刻，我便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尽管我实在不愿想起王渝的樱桃小嘴，以及满嘴奇丑无比的牙齿。

感觉回家的路，好漫长，走得我两腿发软。为什么昨天就没这种疲累的感觉呢？

因为，前方是我熟知的地方，熟知到毫不期待，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烂熟于心，好比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手心里并没有一颗痣。我熟悉家附近的每一条小街小巷，熟悉路边的每一棵行道树，最熟悉的莫过于家里的摆设。年纪苍老的小木凳，黯淡无光的沙发，掉了一点漆的原木饭桌，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已显出了疲惫的迹象。

我家的房门，和千万人家的房门一样，是防盗门，毕竟，防盗门是今天最流行的一种门，可能是因为小偷越来越多了吧，不仅偷东西偷钱，还偷心偷感情偷人。

进门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换鞋。所以，门背后的鞋架上堆满各种各样的鞋，有爸爸的笨重的黄色大皮鞋，像极了卓别林扮演小丑时，脚上踏着的那双大皮鞋；有妈妈的高跟鞋，并非细跟的高跟鞋，她不在追赶时髦的女人行列中，不像梦梦姐脚上穿的那种高跟鞋，鞋跟特别细，特别高，看一眼就知道是追求性感的女人。相反，我妈妈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人，只要她穿高跟鞋，就能推测出她们的公司内部，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发生，或者她要去出席比较正式、隆重的会议。

鞋架上当然少不了我的鞋，我的鞋子颜色，黑色者居多，有时，从周一到下周一，我的脚上都是黑的，这期间不曾变过别的颜色，仿佛是一条老变色龙，苍老得不能再变出别的颜色。此外，鞋子的款式也特别老土，在同学的眼中，浑身黑漆漆的我，分明就是一个异类。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合群这个词。

这么想着，我不禁垂下头，瞥了一眼脚上的鞋子，黑色。青天白日下，我确定没看走眼，虽然我是近视眼，但我不是色盲。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几条街，熟悉的行道树，熟悉的门面招牌，陆续出现在我的眼底。再继续行走四五百米，我会看到一个小区，叫幸福花苑，我家就住在那里面，步梯房，三室一厅，一百多平米，寻常人家。

我一步一步地爬着楼梯，爬到四楼，有些微微喘气。楼道里，常年照不进阳光来，有些阴暗潮湿，我一如既往地走到401门前，脚下踩着“欢迎光临”。慢吞吞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然后，尽可能轻地转动锁孔，门开了。

深吸一口气，我推门而入。客厅里，很安静，我爸爸和妈妈也很安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表情沉重，心不在焉，六神无主。

眼前的这一幕，映入我的眼帘，不知怎地，我的眼睛竟有些酸溜溜的错觉，鼻子也跟着酸溜溜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不由得在心底反问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所触动。

因为我刚出院，我爸妈担心我，于是都请了假，在家里陪我。

殊不知，我不需要他们的陪伴。他们给我的陪伴，从来都不是轻松有趣的，而是充满压抑的，甚至还有压迫的成分在里边。

“志存高远”的牌匾，一如昨日，高高地悬挂在客厅的墙壁下。

此刻，我爸妈就安静坐在牌匾的正下方，不言而喻，那是他们对我的一致期望。然而，他们似乎没有想过，志存高远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也许在他们看来，志存高远很了不起，但是，从我的角度看去，我只觉得它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成语，对我的人生没有一星半点的影响。

“爸，妈，我回来了。”我开口，打破了充斥于客厅的安静。

他们听到我的声音，迅速地抬起了沉重的头，嘴角立马上扬，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来，眼睛里也跟着放射出明亮的光芒。

“小鹏，你回来了。肚子饿不饿？”我感觉，我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曾经那个动不动就大声呵斥的妈妈了。对于眼前的这个妈妈，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接着，我爸爸也高兴地问，“小飞，回来啦！回来就好！”

我不知道爸爸说的话，有没有包含着别的意思，有没有潜台词。总之，我看得出，他们看见我回来，都很高兴，那股高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我不饿。”我淡淡地说。这种淡漠的语气，在我的生命中持续了很久很久，如果此处暴露了我对父母的不恭，请一定要原谅我，这都是习惯使然，我常常被习惯牵着鼻子走，今天也不例外。

“我有些累了。”

没等我爸妈开口说话，我又补充了这么一句狠话。说完，就朝房间里走去。奇怪的是，我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住我，妈妈也没有在我身后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活像一个发狂的小丑。

传到我耳朵里的是另一种声音，“小鹏，你好好休息，晚饭做好了，我们再叫你。”

这句话是从我妈妈嘴里说出来的吗？我有些不相信。而且，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我们”这个词，她形容的当然是她和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