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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八章下（第1页）

“好久不见啊，江户川。”她将江户川拖出了眼前的这段回忆。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那条走廊，他们已经不在工藤宅的小型实验室里，甚至都不在地下。

旭日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折射出炫目的红晕，云蒸雾涌，青松萃草，重峰峦叠之上万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峰巅，绵延不绝，如袅袅的颤音。雪线之下茫茫松柏傲立山间，泻湖深陷入高原碧绿草甸之中，汇聚起唯有夏日才能慢慢消融的冰川水，泛起粼粼波光。江户川深吸了一口稀薄的空气，冰凉清爽的感觉灌入胸腔，让他的头脑不再晕眩。

“欢迎来到这儿，雪山的风景美极了不是吗……”

“放开他！你的灵魂扭曲，没有治愈的可能，在现实世界里找不到存活下去的价值……”

那双手放开了对他的钳制，江户川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转过身来，看着灰原与自己对峙着。七八中文最快^

“你追求的正义，不过是居高临下的同情而已。你追求的真相，真的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她的声音时而平静自持，时而急促高亢，脸庞在日光的映照下露出某种特殊的暗金色的光辉，平时冷静优雅的印象淡化，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某种超越了单纯的厌恶和愤怒的物质，那恐怕是精神最深处坚硬微小、无名的核儿一样的东西。

江户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知道，那座监狱的大象玻璃，根本不存在什么通行密码。

真正能带走灰原哀的，是他说的一句话，被用于植入了一个意念：

「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这一切不是真的。」

他转过身，盯着面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的肤色不再苍白，身体不再单薄如纸，嘴唇多了一抹蔷薇的色泽，但那双比陷入冰窟还要彻骨的冰蓝眸子仍令人不寒而栗。

不可容忍的是，她正穿着为灰原即将到来的婚礼特别定制的白色晚礼服，飘逸的欧根纱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头纱轻轻从前额垂落下一片，朦胧得映着那双冰蓝的眼睛，这甚至衬得她比灰原本人试穿时还要卓然出众。⑦⑧中文全网更新最快ωωω.七8zω.cδм

“看来你过得不错。”江户川几乎想要嚼碎牙齿般说出了这句开场白。

“拜你所赐，”她伸展双臂，迎向清凉的山风，点缀着刺绣蕾丝的头纱随风翻飞，如乳白的朦胧流动着的晨雾，“我很感动。”

“我不是任你摆布的傀儡，宫野！”江户川冲上前扼住了她的手腕。

“你知道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别在我的梦里胡作非为！想想那些映射体感到我的愤怒后会对你做什么！”她也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前探过身去，浅浅的鼻息拂过了江户川蹙紧的眉头，“对，就这样……我们来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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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植入灰原脑子里的意念弄出去！你故意曲解我的本意！”江户川低吼了一句，声音充满了震慑力。

“这要求未免太高了，你明知道植入它们是多么困难，移除还要复杂成百上千倍，几乎不可能。所以，放弃挣扎吧。适应它，这没什么不好……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她的冰蓝的双眸紧紧凝视着那双有怒火跳动的湖蓝的眸子，“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她随时都会醒来，如果你不能在她清醒前溜出去，那这一定会变成非常尴尬的一幕。”

宫野从江户川身边擦过，向湖边走了两步，眺望着山涧中半隐着的一条悬瀑，从崖顶急坠的水流激起一片白雾，如渺渺轻烟飘散在林木之上。

“她那时便会知道，由于自己的无能迫使别人不得不甘冒风险伸出援手，伟大的灰原哀快要无计可施了，她就要失败了，她跟不上我的脚步，在意识的世界里我才是主宰。而她犯着最愚蠢的错误，利用我更熟悉的舞台来作为战场……”

“失败的是你，她把你关进了四维监狱！”

“曾经是！她‘曾经’打败我，她‘曾’将我关在那惨无人道的鬼地方，那只是一个回合，而这一局稳操胜券的会是我啦，”宫野的脸上多了一抹诡谲的笑容，几丝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她转过头看向江户川，“回到正题，工藤先生，为了庆祝今日的重逢，我愿意回答你的一个问题，想必你的疑问足以填满心里那块空缺了，不是吗？”

江户川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脑海中浮现那张在耀眼的午后阳光中叹息着的脸，那张在烛火的橙色光晕中低吟祷词的脸，那张写满绝望处于狂怒反抗中的脸，那张从探视孔中接过书本后凝视着自己的脸……胸口的炽热如岩浆般溢了出来，烧得他饥渴难耐又痛苦难忍。

他心中的声音此起彼伏、翻江倒海，它们呐喊着他长久以来积郁起的困惑不安、愤怒追悔、自责愧疚，想得到的千千万万个答案，如何去区分两种截然矛盾的感情，还有那如同咒语般的心理暗示：他对那个叫宫野志保的人所抱有的所有情感都是虚假的……他爱的从来都是未婚妻——灰原哀而已。

“这没有用，你驱赶的是宫野志保，那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是。我很佩服你一直在努力想要把植入灰原头脑的意念拔除，想要铲除我的存在，到现在都穷追不舍。”她垂下了眼睛沉思了片刻，再次抬起时，双眸深处点缀上了一些摄动人心的光采，“也许你可以解除它，当全部问题都消失的那一刻，就没什么能让你困惑的了。”

“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永远消失？”江户川从脚底感受到一股真切的逐渐升腾起来的蚀骨寒意。

“直到她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我都不会消失。在那之前毁灭我？谁都做不到。我们是对等的两部分，失去任何一个灵魂将不再完整，而残缺的一半会从胜利者的身上重新生长，我们是相克相生的矛盾体，无人可改。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建造什么监狱，因为除了将对方囚禁起来我们干不了别的。所以别以为在迷失域里朝我太阳穴上来一枪就一了百了，我不是脆弱的映射体，我是拥有支配权的独立人格。”

“不，一定会有别的办法。”他攥紧了双拳，像把自己钉在了雪地上那样拒绝离开。

“我会给你一次机会将我囚禁起来，就像另一个人格对我做过的那样。”她轻俏地眨眨眼，“但如果现在你还要苍白地执著下去，就要破坏我梦境的乐趣了，再见。”

黑幕瞬间降下，江户川在丧失视觉的刹那失去了平衡，他仿佛在深不见底的竖井里无休无止地坠落着，方才刺眼的阳光依旧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视野里缀上了满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