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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听到“事故”二字,周水兴瞳孔一震,笑容虽未改变,眼神却飘了一下:“明府言重了,草民自当知无不言。”
“好。二十年前,时任本县仵作,姓许的,在来凤楼坠亡,周公可知晓此事?”
李镜直盯着他问。
周水兴拱手道:“回明府,二十年前,草民是来凤楼跑堂的伙计。那日许焕师傅坠楼后,草民听见声响出得楼来,看到许师傅趴在地上,脑袋底下一滩血泊。许家小儿前来哭闹,草民跟着劝了几句,后来官家派人来,把我们都赶走了,还让我们即刻歇业闭户。第二天早上草民来铺上开门,地上血迹已被暴雨冲刷干净。后来的事,草民就不知了。”
李棋吞下一口甜香油糕,插嘴道:“那日下雨了?”
“是。从那日起,雨就没停过,五日之后就来了洪水。刚下雨的头两天,街坊们都说,许官人这辈子替人收尸,积了不少阴德,他出了事,老天爷都跟着哭。可是,后来……就没人顾得上议论他了……”
“周掌柜才积了不少阴德哩。县里能有几个像您这样,遭了洪灾反而发达了。”
于哨儿憋不住非要揶揄他两句。
“哎哟!这话说的……”周水兴拍腿道,“那时秦掌柜一家在水患中罹难,来凤楼也被水冲毁,摇摇欲坠,草民自己回乡筹了一笔银钱,才勉强将这份产业保住……”
李镜对他如何“捡了便宜”并不在意,仍专心问许昌父亲的事:“你说老许师傅当日出事时,你就在店里?”
“是,当时草民在。”
“他从何处坠楼?可与人发生争执?”
“回明府,那日午后未时,食客渐稀,草民逮空儿在后厨胡乱应付几口午饭,听到一声巨响,才跑出来,并未看到出事前的情况。”
周水兴说完,抽动嘴角呵呵陪笑。
李镜看出他并不坦荡,正要说几句重话吓唬他,李棋却先出声:“老许师傅那日与谁一同来的?总不会自个儿一人来酒楼开荤罢?”
周水兴愣了一下,又干笑一声,像才想起来似的,“哦”了一声道:“那倒不是。他们仵作有规矩,怕人嫌他们晦气,轻易不到外头吃饭。许师傅那天来……嗐,这事儿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其实……嗐,怪我!”
原来,许焕当日并不是来用饭的。周水兴哀伤诉道:“当年家翁被歹人杀伤身故,是老许师傅为他收殓残躯,才得以全身下葬,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出事前几日,老许师傅找到我,说他小儿将要满十六了,他不愿孩儿再干这行,想定个桌、请个朋友,托人为孩子谋个别的营生,又怕店里不愿接待仵作,先来问问。
“那些年他父子二人离群避世,此前从未在外吃过一顿好饭,草民不忍推拒,便向东家秦掌柜讲了许多人情。秦掌柜好心应了,叫给他安排在顶楼东北角的僻静小厢里,其他客人看不着、碰不上,无甚妨碍。
“那天未时末,草民在灶上刚盛了一碗饭,老许师傅走后院进来,问我秦掌柜如何回话。我说,掌柜的给您安排在四楼东北小厢,不过那间不甚宽敞,我带您上去看看合不合用。他说,您吃您的,这会儿店里人少,我自个儿上去瞧一眼。草民当时正饿得慌,便没坚持陪他。谁承想,饭才吃到一半,只听‘砰’的一声……”
听到这儿,李棋心头一震,不留神被口中白糖糕噎住,只得瞪着眼硬往下咽。李镜赶忙将自己吃剩的半碗茶递给他,他两手抱住茶碗,咕嘟一口连茶带糕吞了下去。常青使手捋他后背,又把于哨儿逗得差点儿笑出声来。
李镜起身道:“劳烦周公带本县上楼看看。”
周水兴又是一怔,眼珠儿左右转动,连声“欸欸”答应着,领他们几个上了四楼。
东北小厢门一打开,李棋立刻讶异出声,李镜与他对视一眼,四人无不纳罕。
这间包厢既不临街,也根本没有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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