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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第1页）

何桂清是借住在苏州府学的西花厅，厅中用屏风隔成三间，最外一间，当作&ldo;签押房&rdo;，接见是在第二间，书房的格局，布置得雅洁有效。胡雪岩到时，他正在写大字，放下未写成的对联，欢然待客。但见他穿一件枣红宁绸的夹袍，外套一字襟的玄色软缎坎肩，戴一顶六角形的折帽，一种象扇子样，可以折起来，置入衣袋中的爪皮小帽，这副打扮，哪里象个考秀才的学台？倒象洋场中的纨袴。&ldo;雪岩兄！&rdo;何桂清潇洒的将手一摆，&ldo;你看，就你我俩，无话不可谈。&rdo;

作此表示，非同寻常，胡雪岩相当感动，但也格外慎重，&ldo;云公，&rdo;他以端然的神色说，&ldo;雪公把信交给我的时候，特别叮嘱，云公如果有什么吩咐，务必照办。这句话，我亦不肯随便出口，因为怕力量有限办不到。如今我不妨跟云公说，即使办不到，我觉得云公一定也会体谅，所以有话尽请吩咐。&rdo;

这话已经说到头了，何桂清也就无所顾虑，很坦率他说：&ldo;黄寿臣是我的同年，他如果不走，我不便有所表示，现在听说他有调动的消息，论资格，我接他的缺，也不算意外，所以雪轩为我设谋，倒也不妨计议计议。不过，费了好大的劲，所得的如果是&lso;鸡肋&rso;，那就不上算了。你看，浙江的情形，到底怎么样？&rdo;

胡雪岩不懂&ldo;爵之无味，弃之可惜&rdo;的&ldo;鸡肋&rdo;作何解？不过整段话的意思，大致可以明白，是问浙江巡抚这个缺分的好坏。

&ldo;浙江当然不如江苏，不过，有一点比江苏好！到底还不曾打仗。&rdo;

&ldo;虽未打仗，替江南大营办粮台，还有安徽的防务，也得帮忙，为人作嫁，颇不上算。&rdo;

&ldo;这也不见得。&rdo;胡雪岩答道，&ldo;如果是个清闲无事的缺，只怕云公亦

未必肯屈就。&ldo;

&ldo;这倒是真话。&rdo;何桂清颇有深获我心之感，&ldo;我这个江苏学政，照承平时候来说，也就仅仅次于&lso;提督顺天学政&rso;，这是因为京畿之地，论人才，又何尝及得上贵处江南？所以江苏学政的是否得人，关乎国家的气运，人才的消长。谁知两百年来，我适逢其会，遇上这么个用兵的时候，如今是只讲战备，不修文治，加以地方沦陷的很多，我原可躲躲懒，但此时不讲培育，战乱一年，人才中断，那就是我的误国之罪了。所以借地科考，辗转跋涉，自觉也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江苏百姓了。&rdo;

胡雪岩也曾听说过，何桂清这个江苏学政做得相当起劲，本职以外，常有奏疏论军务，本意以为他越俎代庖，迹近多事，现在听他谈到&ldo;借地科考，辗转跋涉&rdo;，才知道未乔所职，心里不觉浮起敬意。但这方面他无可赞一词，唯有凝神倾听，不断点头而已。

&ldo;老爷！&rdo;有个丫头走来说，&ldo;请客人入席吧。&rdo;

&ldo;请吧！真正是小酌，&rdo;何桂清说，&ldo;而且是借花献佛。&rdo;

果然，六样菜倒有四样的材料，出自胡雪岩送的那四色云南土产，当中一个一品锅，揭开来看，形式与众不同，中间&ldo;朝天一柱&rdo;，多出个嘴了，里面是一锅鸡块，汤汁极清，微带糟香，不觉就在喉间咽了一口唾沫。

&ldo;这大概就是&lso;汽锅鸡&rso;了。&rdo;胡雪岩说，&ldo;久闻其名，还是初次见识。&rdo;

&ldo;这鸡也就是喝点汤。做法并不麻烦。难得的是家伙，这汽锅，我曾托人到宜兴仿制，怎么样也不合适。&rdo;何桂清说到这里，忽然问道：&ldo;雪岩兄到敝处去过没有？&rdo;

&ldo;没有。不过我久慕昆明是侗夭福地，四季如春，山明水秀。&rdo;胡雪岩又说，&ldo;俗语道得好，人杰地灵，有这样的好地方，才能出云公这样的人物。&rdo;

&ldo;过奖，过奖！&rdo;何桂清说，&ldo;你总听雪轩说过，我不是云南土著。&rdo;

肯提到这一点，也就表示不讳他的身世，胡雪岩转念到此，便理解到何桂清真的是拿自己当知心朋友看待。不过，自己却不便透露已尽知他的底细，所以这样答道：&ldo;略知一二。雪公也是很佩服云公的。&rdo;

&ldo;我跟他的交情不同，你跟他的交情也不同。所以今后你不要见外才好。&rdo;

&ldo;是！是！承蒙云公不弃，我敬云公亦象敬雪公一样。&rdo;

&ldo;敬则不敢，但愿你不分彼此。来&lso;相见欢&rso;，请干了这一杯。&rdo;

两个人都干了照杯。然后低斟慢饮，继续谈浙江的情形。胡雪岩认为已不需怂恿他作何打算，只就浙江的吏治、民生、人情、风土，尽其所知地细细陈述。何桂清听得很仔细，偶尔也发一两句问，问的都是地方的形势，胡雪岩听得出来，他的兴趣是在军务上，倘或防守没有把握，他对浙江巡抚这个缺，就不见得会有兴趣。

谈到最后，何桂清对他的出处，作了透露：&ldo;我这个学政是一定不干了。

以后于什么，却还打不定主意。&ldo;

官场上的花样，胡雪岩所了解的，只到府县为止，省里的事，还可以猜得出来。至于京官以后许多特殊的缺分，他就不懂了，所以对何桂清的话，无可置答。

&ldo;你知道，我们那一榜，道光十五年乙未，现在算是最得意了。这是因为当年穆相国的提拔，穆相国你知道吧？&rdo;

&ldo;说来惭愧。我还不大清楚。&rdo;

&ldo;这也怪你不来，你不是我们这一路上的人……&rdo;

何桂清接下来更为胡雪岩&ldo;穆相国&rdo;‐‐道光朝的权相穆彰阿。乙未科会试，是他的大主考，十五年工夫，尽是提拔门生，内而军机部院，外而巡抚藩桌，遍布要津，所以穆彰阿虽在当今咸丰皇帝接位的第二年垮了下来，但乙未科同榜，羽翼已经丰满，个个可以振翅高飞，不但不受老师垮台的影响，而且老师反因门生的力量，仅仅得了个革职的处分，不曾象当年&ldo;和坤跌倒&rdo;那样，搞成抄家送命的悲惨结局。

&ldo;所以，&rdo;何桂清话锋一转，谈到自己，&ldo;我不能轻弃机会，动是总要动的，现在不是承平之世，学政没有干头。如果说想到浙江去，变成控黄寿臣的根，同年相好，说不过去。叫我回去当礼部侍郎的本缺，亦实在没有意思。我在想，象仓场侍郎之类的缺分，倒不妨过个渡。&rdo;

&ldo;仓场侍郎&rdo;这个官称，胡雪岩倒是知道，因为与漕运有关，听王有龄和嵇鹤龄都谈过。仓场侍郎驻通州，专管漕粮的接收、存贮，下面有十一个仓监督，是个肥缺，做两三年下来，外放巡抚，便有了做清官的资格，因为宦囊已丰，不必再括地皮。

胡雪岩的脑筋快，一下子想到浙江的海运，从王有龄到嵇鹤龄，海运局的麻烦还很多，有许多核销的帐目，要靠通州方面的帮忙，如果何洼清能够去掌管其事，一切都方便了。于是他说：&ldo;云公，你这个打算，真正不错！

说到这上头，我倒有微劳可效。天下的漕粮重在江浙，浙江方面的海运，只要云公坐镇通州，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定遵照云公的意思办理。&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