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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第2页）

而且小爷叔真的也饿了。&ldo;

&ldo;提到杭州，我哪里还吃得下饭？&rdo;胡雪岩泪汪汪地抬眼，&ldo;你看最后那两首诗。&rdo;

古应春细细看了下，颜色大变，七姑奶奶不免奇怪，&ldo;怎么了？&rdo;她问，&ldo;说的什么？&rdo;

&ldo;你听我念！&rdo;古应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ldo;剜肉人来非补疮，饥民争啖事堪伤。

一腔热血三升泪，强作龙肝凤脯尝。&ldo;

&ldo;什么？&rdo;七姑奶奶大惊问道：&ldo;人吃人？&rdo;

古应春不即回答，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注解：&ldo;兵勇肆掠，居民鸣锣捕获，解送凤山门王中丞常驻之处。中丞询实，请王命尽斩之，尺积道旁，兵士争取心肝下酒，饥民亦争脔食之。&lso;食人肉&rso;，平日见诸史乘者，至此身亲见之。&rdo;

就这一段话，将厅前厅后的人，听得一个个面无人色，七姑奶奶连连摇头：&ldo;世界变了！有这样的事！&rdo;

&ldo;我也不大相信。小爷叔，真有其事？&rdo;

&ldo;不但真有其事，简直叫无足为奇。&rdo;胡雪岩容颜惨淡地喘着气说：&ldo;人饿极了，什么东西都会吃。&rdo;

他接下来，便讲杭州绝粮的情形。这年浙西大熟，但正当收割之际，太平军如潮水般攻到，官军节节败退，现成的稻谷，反而使太平军得以作长围久困之计。否则，数十万太平军无以支持，杭州之围也就不解而自解了。

杭州城里的小康之家，自然有些存粮，升斗小民，却立刻就感到了威胁。

米店在闭城之前，就已歇业。于是胡雪岩发起开办施粥厂，上中下三城共设四十七处，每日辰、申两次，每次煮米一石，粥少人多，老弱妇孺挤不到前面，有去了三、四次空手而回的。

没有多久，粥厂就不能不关闭。但官米还在计口平卖，米卖完了卖豆子，豆卖完了卖麦子。有钱的人家，另有买米的地方，是拿黄金跟鸦片向旗营的八旗兵私下交换军粮。

又不久，米麦杂粮都吃得光光，便吃药材南货，熟地、米仁、黄精，都可以代饭，枣栗之类，视如珍品，而海参、鱼翅等等席上之珍，反倒是青穷人的食料。

再后来就是吃糠、吃皮箱、吃钉鞋（钉鞋是牛皮做的）、吃浮萍、吃草恨树皮。杭州人好佛，有钱人家的者太太，最喜欢&ldo;放生&rdo;，有处地方叫小

云栖，专养放生的牛羊猪鸭，自然一扫而空了。

&ldo;杭州城里的人，不是人，是鬼，一个个骨头瘦得成了一把，望过去脸上三个洞，两个洞是眼睛，一个洞是嘴巴。走在路上，好比&lso;风吹鸭蛋壳&rso;，飘飘荡荡，站不住脚。&rdo;

胡雪岩喘口气，很吃力地说，&ldo;好比两个人在路上遇着，有气无力在谈话，说着，说着，有一个就会无缘无故倒了下去。另一个要去扶他，不扶还好，一扶头昏眼花，自己也一跟头栽了下去，爬不起来了。象这样子的&lso;倒路尸&rso;，不晓得有多少？幸亏是冬天，如果是夏天，老早就生瘟疫了。&rdo;

&ldo;那么，&rdo;七姑奶奶急急问道：&ldo;府上呢？&rdo;

&ldo;生死不明。&rdo;胡雪岩垂泪说道：&ldo;早在八月里，我老娘说是避到乡下好，全家大小送到北高峰下的上天竺，城一关，就此消息不知。&rdo;

&ldo;一定不要紧的。&rdo;七姑奶奶说，&ldo;府上是积善之家，老太太又喜欢行善做好事，吉人天相，一定平安无事。&rdo;

&ldo;唉！&rdo;古应春叹口气。

这时已经钟打八点，一串大蟹，蒸而又冷，但得知素称佛地的杭州，竟有人吃人的惨状，上上下下，谁都吃不下饭。七姑奶奶做主人的，自不能不动，但草草终席，塞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