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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第1页）

&ldo;我想通了。&rdo;胡雪岩说：&ldo;王雪公是死定了！我要让他死得值。&rdo;

&ldo;是嘛！&rdo;七姑奶奶异常欣慰，&ldo;原说小爷叔是绝顶聪明的人，哪里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常言道的是&lso;生死交情&rso;，一个人死了，有人照他生前那样子待他，这个人就算有福气了。&rdo;

&ldo;是阿！他殉了节，一切都在我身上，就怕……&rdo;

他虽没有说出口来，也等于说明白了一样，这倒不是他自己嫌忌讳，是怕七姑奶奶伤心。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以七姑奶奶的性情，自然也会有句痛快话。

&ldo;小爷叔，这一层你请放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一切都在我们兄妹夫妻身上。&rdo;

&ldo;是了！&rdo;胡雪岩大大地喘了口气，&ldo;有七姐你这句话，我什么地方都敢去闯。&rdo;

这话又说得不中听了，七姑奶奶有些不安：&ldo;小爷叔，&rdo;她惴惴然地问：&ldo;你是怎么闯法？&rdo;

&ldo;我当然不会闯到死路上去。我说的闯是，遇到难关，壮起胆子来闯。&rdo;

胡雪岩说，&ldo;不瞒你说，这一路来，我遇见太平军，实在有点怕，现在我不怕了，越怕越误事，索性大胆去闯，反倒没事。&rdo;

二由浏河出长江，经崇明岛南面入海，一共是十八号沙船，最后商量定规，保护的洋兵一共是一百十二个人，一百士兵，大多是&ldo;吕宋人&rdo;，十二个官长，七个吕宋人；三个美国人，还有两个中国人算是联络官。分坐两号沙船，插在船队中间胡雪岩是在第一条船上。同船的有萧家骥、李得隆、郁馥华派来的&ldo;船老大&rdo;，李庆山，还有一个姓孔的联络官。一切进退行止，都由这五个人在这条船上商量停当，发号施令。

一上船，胡雪岩就接到警告，沙船行在海里，忌讳甚多，舵楼上所设，内供天后神牌的小神龛，尤其不比等闲。想起&ldo;是非只为多开口&rdo;这句话，胡雪岩在船上便不大说话，闲下来只躺在铺位上想心理。但是，别人不同，萧家骥虽惯于水上生活，但轮船上并无这些忌讳，姓孔的更不在乎，李庆山和李得隆识得忌讳，不该说虽不说，该说的还是照常要说。相形之下，就显得平日谈笑风生的胡雪岩仿佛心事重重，神情万分抑郁似地。

于是姓孔的提议打麻将，萧家骥为了替胡雪岩解除寂寞，特地去请他入局。

&ldo;五个人怎么打。除非一个人做……&rdo;

说到&ldo;做&rdo;字，胡雪岩缩住了口，他记起坐过&ldo;水路班子&rdo;的船，&ldo;梦&rdo;

字是忌讳的，要说&ldo;黄粱子&rdo;便接下去：&ldo;除非一个人做黄粱子。&rdo;

萧家骥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ldo;用不着。&rdo;他说，&ldo;我不想打。胡先生你来，解解厌气。&rdo;

于是胡雪岩无可无不可的人了局。打到一半，风浪大作，被迫终止。胡雪岩又回到铺上去睡觉，心里不免忐忑不安，加以不惯风涛之险，大呕大吐，心里那份不宁帖，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感。

&ldo;胡先生，不要紧的！&rdo;萧家骥一遍一遍地来安慰他。

不光是语言安慰，还有起居上的照料，对待胡雪岩真象对待古应春一样，尊敬而亲热。胡雪岩十分感动，心里有许多话，只是精神不佳，懒得去说。

人夜风平浪静，海上涌出一轮明月，胡雪岩晕船的毛病，不药而愈，只是腹肌难忍，记得七姑奶奶曾亲手放了一盒外国饼干在网篮，起床摸索，惊醒了熟睡中的萧家骥。

&ldo;是我！&rdo;他歉然说道：&ldo;想寻点干点心吃。&rdo;

&ldo;胡先生人舒服了！&rdo;萧家骥欣然说道，&ldo;尾舱原留了粥在那里，我替你去拿来。&rdo;

于是萧家骥点上一盏马灯，到尾舱去端了粥来，另外是一碟盐鱼，一个盐蛋，胡雪岩吃得一千二净，抹一抹嘴笑道：&ldo;世乱年荒，做人就讲究不到哪里去了。&rdo;

&ldo;做人不在这上面，讲究的是心。&rdo;萧家骥说，&ldo;王抚台交胡先生这样的朋友，总算是有眼光的。&rdo;

&ldo;没有用！&rdo;胡雪岩黯然，&ldo;尽人事，听天命。就算到了杭州，也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形，说不定就在这一刻。杭州城已经破了。&rdo;

&ldo;不会的。&rdo;萧家骥安慰他说：&ldo;我们总要朝好的地方去想。&rdo;

&ldo;对！&rdo;胡雪岩很容易受鼓舞，&ldo;人，就活在希望里面。家骥，我倒问你，你将来有什么打算？&rdo;

这话使萧家骥有如逢知音之感，连古应春都没有问过他这句话，所以满

腹大志，无从诉说，不想这时候倒了有倾诉的机&ldo;我将来要跟外国人一较短长。我总是在想，他们能做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中国人的脑筋，不比外国人差，就是不团结，所以我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联合起来，跟外国人比一比。&rdo;

&ldo;有志气！&rdo;胡雪岩脱口赞道：&ldo;我算一个。你倒说说看，怎么样踉他们比？&rdo;

&ldo;自然是做生意。他到我们这里来做生意，我们也可以到他那里去做生意。在眼前来说，中国人的生意应该中国人做，中国人的钱也要中国人来赚。

只要便宜不落外方，不必一定要我发达。&ldo;

胡雪岩将他的话细想了一会，赞叹着说：&ldo;你的胸襟了不起。我一定要帮你，你看，眼前有啥要从外国人那里抢过来的生意。&rdo;

&ldo;第一个就是轮船……&rdo;

于是，从这天起，胡雪岩就跟萧家骥谈开办轮船公司的计划，直到沙船将进鳖子门，方始停了下来。

依照预定的计划，黑夜偷渡，越过狭处，便算脱险，沿钱塘江往西南方向走，正遇着东北风，很快地到了杭州，停泊在江心。但是，胡雪岩却不知道如何跟城里取得联络，从江心遥望，凤山门外，太平军集结，仿佛数十里连绵不断，谁也不敢贸然上岸。

&ldo;原来约定，是王雪公派人来跟我联络，关照我千万不要上岸。&rdo;胡雪岩说：&ldo;我只有等、等、等！、王有龄预计胡雪岩的粮船，也快到了，此时全力所谋求的，就是打通一线之路，直通江边，可以运粮人城。无奈十城紧围，战守俱穷，因而忧愤成疾，肝火上升，不时吐血，一吐就是一碗，失血太多，头昏目眩，脸如金纸，然而他不肯下城休息，因为休息亦归于无用，倒不如勉力支撑，反倒可收激励士气的效用。

困兵的士气，倒还不坏，但俗语道得好：&ldo;皇帝不差饿兵&rdo;，打仗是费气力的事，枵腹操戈，连路都跑不动，哪谈得到拼杀？所以每天出城攻击，太平军一退，清军亦随即呜金收兵。这样僵持了好久，一无成就，而城里饿死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先还有做好事的人，不忍见尸骨暴露，掘地掩埋，到后来埋不胜埋，只好听其自然，大街小巷&ldo;路倒尸&rdo;不计其数，幸好时值冬天，还不致发生疫疠，但一城的尸臭，也熏得人够受的了。

到了十月底，城外清军的营盘，大都为太平军攻破，仅存的，只有候潮门外，副将曾得胜一营，至今未破。这一营的不倒，是个奇迹，但说穿了不希奇，城外比较容易找粮食，真的找不到了，到太平军营盘里去找，反正打仗阵亡也是死。绝粮坐毙也是死，既然如此，不如去夺太平军的粮食，反倒是死中求活的一条生路。因此，曾军打起仗来，真有&ldo;视死如归&rdo;之概。说也奇怪，太平军真有些敌不住曾得胜营，往往失利。但是，这一营也只能自保，要想进击取胜，实力悬殊过甚，到底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