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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第1页）

&ldo;你把实至名归这句话，颠倒来说，倒也有趣。！左宗棠又问，&rdo;除了做买卖呢？别处地方可也能用得上你这个说法不能？&ldo;

&ldo;也有用得上的。譬如读书人，名气大了，京里的大老，都想收这个门生，还不曾会试，好象就注定了一定会点翰林似地。&rdo;

说到这里，胡雪岩记起左宗棠数上春官，铩羽而归。至今还是一个举人，所以听见人谈中进士、点翰林，心里便酸溜溜地不好受，自己举这个例，实在不合时宜。好在他的机变快，就地风光，恰有一个极好的例可举。

&ldo;再譬如大人。&rdo;他说，&ldo;当年我们远在浙江，就听说湖南有位&lso;左师爷&rso;，真正了不起！大人名满天下，连皇上都知道，跟贵省的一位翰林说：叫左某人出来给我办事。果不其然，不做官则已，一做便是抚台。从来初入仕途，没有一下子就当巡抚的，大人恩遇，空前绝后。这也就是名归实至的道理。&rdo;

这顶高帽子套在左宗棠头上，顿时使他起了与天相接之感，仿佛在云端里似地，飘飘然好不轻快！不自觉地拈着花白短髭，引杯笑道：&ldo;虽蒙过奖，倒也是实情。一介举人，而入仕便是封疆大使，这个异数，老夫独叨，足令天下寒儒吐气！雪翁，来，来，我敬你一杯！&rdo;

就这杯酒交欢之间，左宗棠与胡雪岩的情谊又加深了，深到几乎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因而说话亦越发无所隐讳顾忌。谈到咸丰曾向湖南一位翰林表示，&ldo;叫左某人出来给我办事&rdo;时，胡雪岩问说，这位翰林可是现任广东巡抚郭嵩焘？&ldo;

&ldo;正是他！&rdo;左宗棠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似乎有些激动似地。

这使得胡雪岩不免困惑。因为他曾听说过，郭嵩焘救过左宗棠，对于己有恩的故交，出之以这种的异样口吻，听来真有些刺耳。

左宗棠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而且心里也有牢骚要吐，所以很快地接下来问：&ldo;他跟我的渊源，想来你总知道？&rdo;

&ldo;知道得不多。&rdo;

&ldo;那么，我来说给你听。是咸丰八年的事……&rdo;

咸丰八年春天，湖南永州镇总兵樊燮，贪纵不法，又得罪了势焰熏天的&ldo;左师爷&rdo;，因而为左宗棠主稿上奏，严劾樊燮，拜折之时，照例发炮，骆秉章坐在签押房里听见声音，觉得奇怪。看时候不是午炮，然则所为何来？

听差的告诉他说：&ldo;左师爷发军报折。&rdo;

左宗棠在骆秉章幕府中，一向这样独断独行，因而又有个外号叫&ldo;左都御史&rdo;。巡抚照例挂两个衔：一个是兵部右侍郎，便于管辖武官，一个是右副都御史，便于整饬吏治，参劾官吏。

而&ldo;左师爷&rdo;的威权高过骆秉章，称他&ldo;左都御史&rdo;是表示右副都御史得要听他的。这一次参劾樊燮，骆秉章事前亦无所闻，此时才要了奏折来看，措词极其严厉，但也不是无的放矢，譬如说樊燮&ldo;目不识丁&rdo;，便是实情，既已拜折，没有追回来的道理，也就算了。

其时朝廷正倚任各省带兵的督抚，凡有参劾，几乎无一不准，樊燮就此革了职。只以左宗棠挟有私怨，大为不服，便向湖广总督衙门告了一状，又派人进京向都察院呈控，告的是左宗棠，也牵连到骆秉章，说湖南巡抚衙门是&ldo;一官两印&rdo;。

这是大案，当然要查办。查办大员一个是湖广总督官文，另外一个是湖北乡试的主考官钱宝青。官文左右已经受了樊燮的贿，形势对左宗棠相当不利。幸亏湖北巡抚胡林翼，与官文结上一层特殊的关系‐‐官文的宠妾是胡老太太的义女，所以连官文都称胡翼为&ldo;胡大哥&rdo;。这位胡老太太的义女，常对官文说：&ldo;你什么都不懂！只安安分分做你的官，享你的福，什么事都托付给胡大哥，包你不错。&rdo;官文亦真听她的话，所以胡林翼得以从中斡旋，极力排解，帮了左宗棠很大的一个忙。

&ldo;总而言之，郭筠仙平地青云，两年之间，因缘时会，得任封疆，其兴也暴，应该虚心克已，以期名实相称。不然，必成笑柄，甚至身败名裂！我甚为筠仙危。&rdo;说到这里，左宗棠忽然忍俊不禁了，&ldo;曾相道貌俨然，出语亦有很冷隽的时候了。前几天有人到营里来谈起，说郭筠仙责备&lso;曾涤生平生保人甚多，可惜错保了一个毛寄云&rso;。这话传到曾相耳里，你道他如何？&rdo;

&ldo;以曾相的涵养，自然付之一笑？&rdo;

&ldo;不然。曾相对人说：&rdo;毛寄云平生保人亦不少，可惜错保一个郭筠仙！&lso;针锋相对，妙不可言。&ldo;

左宗棠说完大笑。胡雪岩亦不由得笑了，一面笑一面心里在想，郭嵩焘做这个巡抚，可说四面受敌，亏他还能撑得下去！看起来是一条硬汉，有机会倒要好好结识。

左宗棠却不知怎么，笑容尽敛，忧形于色，&ldo;雪翁，&rdo;他说，&ldo;我有时想想很害怕！因为孤掌难鸣。论天下之富，苏、广并称，都以海关擅华洋之利。如今江苏跟上海有曾、李，广东又为曾氏兄弟饷源。郭筠仙虽然官声不佳，但如金凌一下，曾老九自然要得意，饮水思源，以筹饷之功，极力维持郭筠仙，亦是意中之事。照此形势，我的处境就太局促了！雪翁，你何以教我？&rdo;

这番话，左宗棠说得很郑重、很深，胡雪岩亦听得很用心、很细。话外有话、意中有意，是有关左宗棠的前程，也可能有关自己利害的一件大事，不宜也不必遽尔回答，便以同样严肃的神色答道，&ldo;大人看得很远，要让我好好想一想，才能奉答。&rdo;

&ldo;好！请你好好替我想一想。&rdo;左宗棠又说，&ldo;不足为外人道。&rdo;

&ldo;当然！&rdo;胡雪岩神色凛然，&ldo;我不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rdo;

&ldo;是，是，&rdo;左宗棠歉疚地，&ldo;我失言了。&rdo;

&ldo;大人言重。&rdo;胡雪岩欠一欠身子，&ldo;等着见大人的，只怕还很多，我先告辞。&rdo;

&ldo;也好！&rdo;左宗棠说，&ldo;以后你来，不必拘定时刻，也不一定要穿公服。

还有，刚才我跟你谈的那件事，不必急，且看看局势再说。&ldo;

九局势的发展，在在出人意表。第一，常州在李鸿章部下郭松林、刘铭传、周盛波、张树声等部，及常胜军戈登的合力猛攻之下，于四月初六城破，接着久守镇江的冯子材进克丹阳。大家都以为这两支军队会师以后，一定乘胜西趋，直扑金陵，为曾国荃助攻。哪知李鸿章尽管朝旨催促，却以伤亡过重，亟须整补为名，按兵不动。这是为左宗棠、胡雪岩所预料到的，李鸿章不愿分曾国荃一心想独得的大功，有意作态。第二，天王洪秀全病故天京，其十六岁长子洪天贵福嗣位称幼天王。

消息外传，都知道曾国荃成大功在即，颇有人高吟杜少陵的&ldo;青春作伴好还乡&rdo;，作乱后重整家园之计，而京里重臣、京外督抚，有良心，肯做事的，亦都在默默打算，曾国荃一下金陵，所得资财，足可用来裁遣将士，恢复地方。固然，金陵所得，必是用于江南及湘军，但应解的协饷，可以不解，就等于增加了本地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