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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官员,将主客二人都搀扶了起来,左宗棠便自责当年的不是,也不解释是为了军饷,&ldo;有土斯有财&rdo;的缘故,只连声:&ldo;是我该死,是我荒唐。&rdo;
左宗棠一向健谈,谈西征、谈边防、谈京里的新闻,又从曾国藩谈起往事,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告辞的意思,郭嵩焘也不便象督抚会客那样&ldo;端茶碗送客&rdo;,便只好留饭。
随从倒是有首县办差,从长沙第一家大馆子玉楼东去叫了酒席来,在附近的关帝庙接待。左宗棠却必须是郭嵩煮的家庖,才是待客之道。好在湘军出身的达官,除了胡林翼以外,都不甚讲究饮食。左宗棠喜欢吃狗肉,称之为&ldo;地羊&rdo;,有些一味,加上腊味,再炒一盘去骨的东安鸡,在他便是盛馔
了。
一顿饭吃到未末申初,左宗棠开始兴尽告辞。临行时做个手势,材官递上一个红封套,左宗棠双手奉上,口中说道:&ldo;不腆之仪,聊肋卒岁,务请赏收。&rdo;
郭嵩焘不肯收,左宗棠非送不可。当着好些湖南的文武官儿,郭嵩焘觉得起了争执,有失体统,便收了下来,不过,心里已经打算好了,拆开封套一看,是阜康钱庄所出的一万两银票,当即提起笔来批上&ldo;注销&rdo;二字,拿个信封装了,送到左宗棠的行辕。照道理是要回拜的,郭嵩焘也免了这套俗礼。左宗棠到头来,还是讨了个没趣。
十二月初二到湘阴,当天晚上,就收到一道由湖南巡抚衙门派专差送来的军机处的&ldo;廷寄&rdo;。
廷寄中说,有人参劾湖广总督李瀚章&ldo;任用私人,纵容劣员,该省防军缺额,虚糜帑金,贻害地方,李瀚章本人默货无套,民怨日深。&rdo;原奏肿列了李瀚章许多劣迹,其中情节重大者四款:一,湖北全省厘金,岁收三四百万,报部则仅四万。
二,竹木税年收百万,报部仅三万。湖广总督衙门每日用银七百五十两,即在此中开支,年耗帑银二十七万余两。
三,以公家轮船,载运私货,公然贩卖。
四,李瀚章在扬州、芜湖均设有当铺。
清朝的规制,凡是督抚被参,视情节轻重作不同的处置。情节较重者,常由京里特派大员,至少是尚书,且须资格较被参督抚为深的,前往查办。
为了防备被参督抚事先湮灭证据,所以明发上谕中只说派某人往某地出差,所谓&ldo;某地&rdo;决非被参督抚所管的省份,譬如说派到四川出差,湖北是必经之地,一到武昌,立即传旨,随带司员马上动手,封库的封库,查帐的查帐、来他一个措手不及。
情节轻微,或者有意把案情看得不重,便就近派官阶资格较高音查办或查夏。左宗棠奉到的上谕是:&ldo;将所奏各节,确切查明,据实具奏。&rdo;这是查夏,不是查办,可是左宗棠不理这一套。
十二月十三到武昌时,李瀚章已经接到李鸿章的通知,知道左宗棠要来查案,需先示意布政使衔候补道杨宗濂告假回籍。此人在成丰末年,以户部员外郎在原籍江苏金坛办团练。同治元年,江苏土绅凑集了十八万银子,雇用英国轮船到安庆,接淮军到上海打太平军时,杨宗濂就是往来奔走接头的人,以此渊源,与李鸿章的关系很深,李鸿章镇压捻军那两年,杨宗濂替他管过营务处,以后一直在湖北当道员。李氏兄弟相继督鄂,李宗濂由&ldo;李二先生&rdo;的部属变为&ldo;李大先生&rdo;的部属,管理汉口&ldo;新关&rdo;。
&ldo;关差&rdo;一向是好差使,汉口是长江的第一个大码头,收入以竹木税为大宗。西南深山中的木材,以湘西辰州为集散地成&ldo;木排&rdo;,由阮江入洞庭湖,经岳阳入长江,在汉口交易。宗棠早就听湘西的&ldo;排客&rdo;谈过,汉口&ldo;新关&rdo;收竹木税的种种弊端,所以一到武昌,就要找杨宗濂。
由于奉旨查案,所以左宗棠跟李瀚章不作私人的交往,在行辕以一角公文咨湖广总督衙门,&ldo;请饬杨宗濂到案备询&rdo;,而夏文是&ldo;该员业已告假回籍,无从传饬&rdo;。
这一下左宗棠大为光火,用&ldo;札子&rdo;下给汉黄德道及武昌府,&ldo;催令杨
宗濂迅赴江宁问话&ldo;。一面出奏:&rdo;臣前次回湘,路过新关,杨宗濂避而未见,此次又先朗告假回籍,是否有意规避,虽未可知,而查询杨宗濂素日声名平常、性情浮动,则众论相同,无代其剖白者。&ldo;至于经收竹木税有无弊端,&rdo;应俟查取票根底薄,传杨宗濂到到案质询,方昭核实&ldo;。接着声明:因为须赴两江接任,所以传杨宗濂到江宁备询,同时以&rdo;贪鄙狄诈&ldo;的考语,请旨将杨宗濂&rdo;先行革职,听候查办&ldo;。
此外汉黄德道何维键、候补知府李谦,都是李瀚章的私人,左宗棠亦毫不客气,对何维键以&ldo;庸软无能&rdo;四字考语,奏请&ldo;开缺送部引见&rdo;,意思是请慈禧太后亲自考查,对李谦则谓之&ldo;性善圆通、难期振作&rdo;,请旨交湖北巡抚彭祖贤&ldo;察看&rdo;。
奏折中还将李瀚章训了一顿,他说:李瀚章一门,遭逢圣时,功名大显,亲党交游,能自立的亦颇不乏人。不过依附者亦很多,当时随从立功,身致富贵者,又各有其亲友,辗转依附,久而久之,恃势妄为,官府处置为难,不能不作姑息,乡里受其欺凌,亦惟有敢怒而不敢言。由于&ldo;贤者不肯规之以正,懦者畏其忌嫉,谣诼纷兴、事端叠起,洵非家门之福。宜以身作则,毋与乡邦人士争势竟利,遇事敛抑,免为怨府。其李鸿章、李瀚章所难尽言者,臣等忝仕疆圻,亦当尽心化诲,俾知以义为利,如思保世承家,为报国之本,则李氏亲友之福,亦李鸿章、李瀚章一门之福也&rdo;。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左宗棠自以为对李瀚章多所开脱,帮了他很大的忙。
十二月十九拜发奏折以后,随即坐长江轮船,鼓悼东下,到江宁拜印接任。
因为如此,使得胡雪岩扑了个空。原来左宗棠原先的计划是:回湖南原籍祭祖扫墓以后,南下由广东至福建,自厦门坐特派的南洋兵舰到上海,再转江宁接任。这是为了一履旧日百战立功之地,同时还有&ldo;南洋大臣&rdo;巡海之意。不想一到湘阴,有奉旨查夏李瀚章纵容劣员一案,前后耽误了十一天,不能不走捷径,在年前赶到江宁接任。
&ldo;既在如此,小爷叔你回杭州过年吧。&rdo;古应春说:&ldo;过了年,我陪小爷叔专程到南京去一趟。&rdo;
&ldo;也只好这样子。不过,七姐的病,我实在不放心。&rdo;
&ldo;不要紧的。人是醒过来了,只要慢慢调养,逐渐会好的。医生说:中风这种病,全靠调理。将来总归带病延年了。&rdo;
胡雪岩跟七姑奶奶情如兄妹,看她人虽醒了,却还不能说话,不过人是认得的,一见双泪交流,嘴唇翕动,不知多少有苦难言,胡雪岩忍不住也掉眼泪。
&ldo;小爷叔,小爷叔,千万不要如此。&rdo;古应春劝道:&ldo;这样子反让病人心里难过。&rdo;
胡雪岩点点头,抹掉眼泪,强作欢颜,坐在病榻前向七姑奶奶说道:&ldo;七姐,年底下事情太多,我不能不走。你慢慢调养,我记得你的八字上,说你四十四岁有一关,来势虽凶,凶而不险,过了这一关,寿至七十八。今年年内春,算壬午年,你正好四十四,你这一关应过了,明年秋天,老太太等你来吃寿酒。&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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