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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第1页）

&ldo;应春兄，&rdo;沙一心在楼梯口拉住他说：&ldo;我的行李已经下长江轮船了，天亮就要上船。因为你说要替我引见一位朋友，所以特为赶了来，不知道是什么朋友？倘或本来是住在上海的，等我半个月以后，从广州回来再见面，好不好。&rdo;略停一停，他接着又说：&ldo;实不相瞒，我还要回去过瘾。&rdo;

古应春考虑了一下说道：&ldo;我要替你引见的这位朋友，就是胡雪岩胡大先生。这样，你进去先见个面，跟大家招呼一下，然后，我替你说明缘故，放你回长发栈，等你从广州回来，如果胡大先生还在上海，我们再畅叙如何？&rdo;

&ldo;这倒行。&rdo;

于是古应春将他引到筵席，一一介绍，其中一大半是初识。这沙一心三十多年纪，丰神俊朗，说一口带川音的京腔，音吐清亮，颇予人好感。胡雪岩很喜欢这个新朋友。

他是候补同知的班子，所以彼此以官衔相称，&ldo;胡观察名满天下，今天才能识荆，可见孤陋。不过，到底也拜见了一尊大菩萨，幸何如之。&rdo;他举杯说道：&ldo;借花献佛。&rdo;说完，一饮而尽照一照杯。

&ldo;不敢，不敢。&rdo;胡雪岩声明：&ldo;第一回，我不能不干。&rdo;

&ldo;胡观察吃花酒是有规矩，向不干杯。&rdo;江罗勃说道：&ldo;今天是沙司马的面子。来，来，大家都干一杯。&rdo;

沙一心人本谦和，看面子十足，赶紧站起来说：&ldo;承各位抬爱，实在不敢当，理当我来奉敬。&rdo;说着，自己满斟一杯，干了酒不断他说：&ldo;谢谢！&rdo;

这时写局票的木盘又端上来了，古应春便看着沙一心问：&ldo;仍旧是小金铃老三，如何？&rdo;

&ldo;不，不！应春兄，我今天豁免了吧！你知道的，我今天的情形不一样。&rdo;

沙一心又说：&ldo;而且偷此片刻之暇，不向胡观察好好讨教一番，虚耗辰光，也太可惜。&rdo;

&ldo;也好。&rdo;古应春点点头，&ldo;回头我另作安排。&rdo;

&ldo;我已经有安排了。&rdo;胡雪岩接口说道：&ldo;等一等我们翻到前厢房，替林太尊、沙司马饯行。&rdo;

&ldo;不敢当，不敢当。&rdo;林茂先、沙一心异口同声地说。

古应春已经知道胡雪岩要为林茂先与湘云老四拉拢的本意，而他的另作安排是看胡雪岩与沙一心颇为投缘，要匀出工夫来让他们能作一次深谈，这

一下正好合在一起来办，当即说道：&ldo;各位听见了，我代胡大先生作主人。

老四，你现在就回去预备吧。&ldo;

湘云老四喜滋滋地站起身来，先含笑向胡雪岩说：&ldo;格末奴先转去，拨台面先端整起来。&rdo;接着，提高了声音说：&ldo;各位老爷，晏歇才要请过来，勿作兴溜格唉！江大少，格桩事体末，我拜托仔耐哉畹！&rdo;

&ldo;包拉我身浪，一个覅缺。不过，老四，耐那哼谢谢我呐？&rdo;

&ldo;耐讲！&rdo;

&ldo;香个面孔阿好？&rdo;

&ldo;瞎三话四，讲讲就呒淘成哉！&rdo;说着白了江罗勃一眼，翩然而去。

林茂先久居北方，见惯了亢爽有余、不解蕴藉的北地胭脂，这天领略了娇俏柔媚、妖娆多变的南朝金粉，大为着迷。大家都知道，这天的主客的是林沙二人，同时也从古应春&ldo;代作主人&rdo;的宣布中，意会到胡雪岩与沙一心或许有事要谈，便趁机起哄，都道不如此刻就翻台过去。

&ldo;这样吧！&rdo;古应春正好重新安排，&ldo;一心兄，你就请在这里过瘾，胡大先生陪你谈谈。我先陪大家过去，回头过足了瘾再请过来。&rdo;说着，站起身来，客人因为就在前厢房，倒省了一番穿马褂、点灯笼、出门进门的麻烦。

爱月楼老七却仍守着她送客的规矩，站在房门口一一招呼，等该走的客人都走了，回身向胡雪岩说道：&ldo;胡老爷搭沙老爷请过来吧！&rdo;

后面是爱月楼老七的卧室，靠里一张大铜床，已在床中间，横置了一个烟盘，两条绣花湖绘面的被子，叠成长条，上面摆了两只洋式枕头。胡雪岩虽不抽鸦片，却知道抽烟的人向左侧卧，为的是右手在上，动作方便，因而道声&ldo;请&rdo;，让沙一心躺了下来，自己在烟盘对面相陪。

&ldo;沙老爷！&rdo;爱月楼老七手上持着一只明角烟盒，走来说道：&ldo;呒拨啥好个烟膏请耐，只有&lso;云土&rso;，覅晓得阿好迁就？&rdo;说着，拖张小凳子在床前坐了下来。

&ldo;蛮好，蛮好。七小姐，我自己来，不敢劳动。&rdo;

&ldo;呒拨格号规矩格畹！&rdo;

&ldo;老七，&rdo;胡雪岩便说：&ldo;你就不必客气了，我晓得你打烟也不怎么在行。既然沙老爷这么说，你就让沙老爷自己来。&rdo;

&ldo;格末奴也只好恭敬勿如从命哉。&rdo;说着，将烟盒放下，检点了热茶、糖果，又去削了一盘水果来，然后说道：&ldo;有啥事体末，招呼一声未哉，奴就来浪前头。&rdo;

等她放下门帘离去时，沙一心已揭开盒盖，自己拿烟签子在水晶&ldo;太谷灯&rdo;上开始打烟泡了，右手烟签、左手象牙小砧，一面打，一面卷，手法干净利落，不一会打成一个&ldo;黄、高、松&rdo;三字俱全的大烟泡，装在斗门上，又转过来，转过去，一面烘，一面捏，装好了用热烟签在烟泡中间打个到底的眼子，然后侧过来将烟枪伸向胡雪岩。

&ldo;请，请。&rdo;胡雪岩急忙摇手，&ldo;我没有享&lso;福寿膏，的福气。&rdo;

听此一说，沙一心便不再客套，对准了火&ldo;沙、沙、沙&rdo;地一口气抽完，拿起烫手的山茶壶嘴对嘴喝一口热茶，眼睛闭了一下，才从鼻孔中喷出淡白色的烟雾来。

这一简烟下去，沙一心才有谈话的精神，实在是兴致。谈起胡雪岩很熟的一个人‐‐为人骂作&ldo;汉好&rdo;的龚孝拱。

此人是道光年间大名士龚定庵的儿子。龚家是杭州世家，龚定庵的父祖

都是显宦，他本人才气纵横，做得极好的诗，而又不仅辞章，幼年受他外祖父金坛段玉裁之教，于&ldo;小学&rdo;‐‐文字之学，亦有极深的造诣，但中举以后，会试不利，几番落第。原来宣宗的资质性情，很象明朝的末代皇帝思宗，他倒是有心做个英主，但才具甚短，而又缺乏知人之明，信任的宰相曹振铺，是个妨贤妒能、瞒上欺下的庸才，专门劝宣宗吹毛求疵，察察为明，所以政风文风，两皆不振，试卷中的文章好坏在其次，最要紧的是格式不能错，错了就是违犯&ldo;功令&rdo;，文章再好，亦遭摒弃。龚定庵几次名落孙山，都是为此。

好不容易会试中了，大家都说他必点&ldo;翰林院庶吉士&rdo;，哪知殿试卷子因为书法不佳，不与翰林之选。龚定庵牢骚满腹，无可发泄，叫他的姨太太、丫头都用&ldo;大卷子&rdo;练书法，真有写得&ldo;黑、大、光、圆&rdo;四字俱全，极好的&ldo;馆阁体&rdo;的，每每向人夸耀，说&ldo;此举如能赴试，必点翰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