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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第十一章　　为了什么折腰

这件事该丁先生感着为难了，若是不理他吧？那村屋外的狗兀自叫得厉害，前去打门，无非是惹着人家大惊小怪；若是依了田艺夫的话，就这样的回去，这岂不是白来一趟？他这样的呆站了一会，低头看看灯笼里面的蜡烛，已所剩不多，事实上也不让自己徘徊在这里，他一扭身体回头看走去的田艺夫时，那一盏瓦壶灯的光亮，已是走得很远了，又因为自己这一扭身体，来得太猛，将灯笼里烛光闪熄了。天色本来黑暗，在猛可烛光自灭之下，眼前越发漆黑，脚下站在什么地方，已看不出来，只得提起了嗓子，高喊着艺夫。那田艺夫被他的狂喊声浪所惊动，只得提了那盏瓦壶灯来，将他迎回寄宿舍去。一路上埋怨着他，他只是呵呵的笑，并没有说着什么。他心里自也想着，虽然一天不曾理会到蓝小姐，她明知道自己有事缠住，决不会见怪，便是不知道有事缠身，以她那种自视很高的情形而言，她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的。明天早上起来，邀着田艺夫一路，去请这两位小姐到小镇市上去吃油条豆浆吧；可是也不必太早了，太早了，透着自己性急，也是不好的。在睡在枕上而未曾睡着的时候，便预定了次日早上九点钟去找田艺夫，可是次日早上，还不到八点钟，自己虽已起床，还没有开窗子，就听到夏小姐在房子外面叫道：&ldo;丁先生还没有起床吗？我们早就来了，起来起来，我们等着你呢。&rdo;丁古云听说，立刻将窗户推开，却见蓝田玉笑嘻嘻的站在那芭蕉下面。便笑道：&ldo;呵！蓝小姐站过来一点吧。那芭蕉叶子上面积聚了昨晚的宿雾，到了早上，变了小水点子，这时候正好要由叶子尖上，滴了下来。&rdo;蓝田玉笑道：&ldo;滴一点露水在身上，那也没多大关系。一个人若露水珠子也承受不起，我看也不必活在这宇宙里了。&rdo;丁古云被她这一番辩驳了，透着刚才那番好意，除了有一点多事，还是暗暗讥讽着她太娇嫩了，因之只管勉强的笑着，红了老脸没得什么话可说。蓝小姐于说过之后，也有点后悔，两手扯了一片大的芭蕉叶子下来，顺了那叶上的筋纹，一条一条的撕着。夏小姐站在一边看到，伸手扯了她的衣襟将她拉过来，笑道：&ldo;你这孩子说话不知高低，对老师可以这样开玩笑的吗？&rdo;蓝田玉被他这样一打诨，就明白过来了，因笑道：&ldo;我总觉得丁先生的生活过于严肃了，我总有意和他在这严肃的气氛里，加进去些趣味，其实不是开玩笑。我想，丁先生总能谅解这一层。&rdo;说着，她又很快的瞥了他一眼，虽然在她这一瞥中，只是眼皮撩起，一转眼珠。丁古云早已经看到了，而且深切的了解着她是什么意思。因道：&ldo;对的，对的！只有你们少女们的天真，能引起我们中年人的朝气。&rdo;他说到&ldo;中年&rdo;两个字，还怕听者轻轻的放过，却说着格外沉重。夏小姐笑道：&ldo;怎么说是中年哪？丁先生你那股子好学和勇于工作的精神，简直是青年呢。&rdo;她说完了这句，似乎十分高兴，有一种由内心发出来的狂笑，要由嗓子眼里喷she了出来。然而她又不愿笑，立刻掉转身，拉了蓝小姐就走。丁古云因她所称自己为青年的理由，是根据自己好学勤快的原故，未尝不能成立。多少老头子还都自负着为老少年呢。人家高兴说着，他也就高兴听着。两位小姐走过去了。那好言语的回味，还让他对着窗子外的芭蕉树笑了一笑。及至不见她们，恐怕她们由大门口转道到屋子里来，便赶快整理好了床上的被褥。听差送了水来，也就匆忙着漱洗，但是他倒是白忙了。两位小姐都没有来。他又换了一件蓝布大褂，直接向田艺夫屋子里去，他猜着两位小姐是必向那里走去的。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ldo;我们在这里呢。&rdo;回头看时，田艺夫笑嘻嘻地站在来宾室的门口，不知刚才由这里走过去，怎么没有理会到屋子里有人。走向那里时，两位小姐站在桌子边，一个在理着鬓发，一个扯着衣襟，似乎等着无聊，已准备要走的样子。便拱手道：&ldo;真是对不起，让二位在这里久等了。走，我们一块到街上添点滋养料去。&rdo;夏小姐笑道：&ldo;我今天第一次听到丁先生说笑话。&rdo;丁古云笑道：&ldo;夏小姐总喜欢拿我开玩笑。&rdo;夏小姐正要辩说这句话，忽听得寄宿舍里人声一阵喧哗，王美今匆匆的跑了来，红着脸，微微的喘了气，站在房门口笑道：&ldo;莫先生来了！&rdo;这一声报告，不但教丁古云的脸色立刻郑重起来，在座的男女，同时脸色为之肃然，把嬉笑的面容都除去了。丁古云道：&ldo;已经到了这里吗？&rdo;王美今笑道：&ldo;政治家总是有政治家的风度的。大概他怕突然而来，有点让这里的先生感到不便。他在公路上等着，派人先到这里来通知一声。这里我已托东圃兄布置，还是我们……&rdo;丁古云道：&ldo;好的好的，我们两个人去欢迎去。&rdo;说着，他扭身就向外走。但走不多远，他又回转身来，向蓝田玉笑道：&ldo;这真是对不住，我又要失信了，恕我不能奉陪。这……喂！老田。&rdo;说着，向田艺夫拱了两手，笑道：&ldo;你大概是不去见莫公的。那么，就请你代陪二位小姐到街上去吃点心，请代会东。&rdo;说着，在身上取出几张钞票，交到艺夫手上。田艺夫并不推辞，坦然的拿着。丁古云又笑嘻嘻的拱了一拱手，方才走去。夏小姐笑道：&ldo;老田，你这没有什么话说了。你拿着人家的钱，请你拿出一张嘴来，代表人家去吃一顿，你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吗？你也应当学学丁先生为人才好。&rdo;说着，推了田艺夫就走。田艺夫出了大门，笑道：&ldo;我虽不怕老莫，但是带了两位小姐同在路上走着，遇到了他，究有些不便，我们由小路走吧。&rdo;他说时，真的挑选了水田中间一条小路走去。夏小姐笑道：&ldo;人家那样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特意下乡来看你，你陪了两位小姐，躲到一边去，本来有些说不过去。&rdo;田艺夫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道：&ldo;你瞧！我们现在拿个三四百块钱，真成了那话喝酒不醉，吃饭不饱。凭着我浪荡江湖十几年，到哪里去挣不了几百块钱。他自命是大人物，我也不把自己看成小人物，我去欢迎他？他不高兴我，至多把我这只闲饭碗打破。&rdo;夏小姐笑道：&ldo;丁大胡子向来也是你这个说法。可是他现在就改变作风了。&rdo;田艺夫本走在她前面，于是站在小路分叉的田埂上，等最后一个蓝田玉走到面前，才笑道：&ldo;我说，蓝小姐你可要明白。人家向来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rdo;蓝田玉酒窝儿一掀，眼皮儿一撩，向他笑道：&ldo;不为五斗米折腰？你天天吃饭，也没有打听五斗米值多少钱？&rdo;田艺夫道：&ldo;你别装傻吧。上海人打话，假痴假呆。他这样卑躬屈节去欢迎老莫，可是为了一个人。&rdo;蓝田玉一面走着，一面说话，已是走在田艺夫前面了。田艺夫看她的后影，双肩微抬了一抬，似乎带着笑意了。她笑道：&ldo;自然是为了一个人。&rdo;夏小姐在最前面，笑着没作声。田艺夫道：&ldo;他为了谁呢？&rdo;蓝田玉道：&ldo;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为了莫先生是一位教育界的权威。&rdo;田艺夫哈哈笑道：&ldo;岂有此理！&rdo;夏小姐回转头来笑道：&ldo;你才岂有此理呢。她说自然为了一个人，这话就恰到好处，你这个不知趣的人，打破沙锅问到底。作文章要像你这样说话一般，一点含蓄也没有，才是下品。&rdo;田艺夫呵呵大笑，身子一歪，一脚落入田里，踩了一脚的泥。所幸他穿的是皮鞋，提起脚来，在活糙上擦擦，也就干净了。夏小姐笑道：&ldo;一个人总不可以兴奋过甚，什么事过了份，就要出乱子。我听说丁大胡子滚到泥田里去过一回。&rdo;田艺夫道：&ldo;你又是一句大胡子，你难道讨厌他的大胡子。&rdo;夏小姐红着脸，回转头来，呸了他一声。田艺夫走着路，自言自语的道：&ldo;老丁为了他要塑出自己一副尊严的偶像，三十多岁的时候，就蓄了胡子，他蓄胡子，至不自然，是有所为而蓄的。既是有所为而蓄的……&rdo;夏小姐拦着道：&ldo;不要提这个问题了，我肚子饿了，快些走吧。&rdo;田艺夫笑道：&ldo;不要忙，我们应当在这小路上互相交错过去，不要碰着了老莫。&rdo;他交代明白了，两位小姐，方才不去催促他。果然，不到十分钟的时候，隔一片水田。望到丁古云王美今引着莫先生尚专员在那边石板路上走去。他们在这里看到丁古云，丁古云也在那边路上看到他们了。原来他虽在作欢迎专使，他心里可在叽咕着，不要又遇了个正着。这时见他们由小路过去，在眼角一飘之下，心里坦然，而心里也就暗暗连赞田艺夫是解人。他正这样打算着，恰好紧随在他身后的莫先生在发言了。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的地位恰成反比例，非常之低微，不留心是听不到的。而况他又说的是家乡国语，也不大好懂。因之丁古云听到他发言的时候，立刻半侧了身子走路，好带看着后面的人，而且心无二用的仔细听着，这就管不到隔了水田的蓝小姐了。莫先生脸上带了微笑，他道：&ldo;这地方风景很好，有山有水有树木，有田园。这重庆郊外，山谷虽多，却缺少溪流，这里难得有这一弯流水绕了你们的寄宿舍。&rdo;丁古云笑着答应了一个是字。莫先生又道：&ldo;我到乡下来一回，我就要发生着很大的感慨，什么时候，我也能够到乡下来休息几天呢？&rdo;丁古云笑道：&ldo;莫先生怎么能休息呢？莫先生对着国家负了多大责任，国家是不容可莫先生休息的呀。&rdo;莫先生点头道：&ldo;唯其如此，我就很羡慕各位在这里的生活了。&rdo;丁古云不愿说这里的生活有可羡慕的，而又不愿驳莫先生的话，只是回转身来，微笑着点了两点头。莫先生见他们寂然，也就了解他们的意思，便笑道：&ldo;自然物质上大家是很清苦的，不过我们忝为知识分子，我们应当看破一点。孔夫子说，士志于道，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rdo;丁古云笑道：&ldo;是的，我们就是这样想。也因为这样想了，所以我们看到那些无知无识的人，都大发其国难财，我们毫无怨尤。莫先生可以到我们宿舍里看看，就可以知道我们的日子，是过得相当刻苦的。&rdo;说着话时，已经到了寄宿舍大门口，里面几位先生，由仰天、陈东圃引着，一齐迎了出来。莫先生慢慢的走，清瘦如仙鹤，鞠躬如也，抢上前一步，伸出右手五个指尖，颤巍巍的，和欢迎的人，一一握着手。从从容容说着：&ldo;大家好，大家好。&rdo;丁古云又在前引路，将莫先生尚专员引进了刚才两位小姐坐的招待室里。这里墙壁上，有白纸楷书的横披，&ldo;齐庄中正&rdo;四个大字。并有一副四字对联：&ldo;淡泊明志&rdo;，&ldo;慷慨悲歌&rdo;。莫先生见那字写得龙蛇飞舞，先笑了一笑，点着那颗半苍白的头道：&ldo;很好！不失艺人风度。&rdo;再看正中壁上，有一轴孔子画像。配了这全屋的白木桌子竹椅子，不带一点灰尘，真是严整而淡雅。桌上一个大瓦瓶，插着一丛晚ju几枝淡红的梅花。颇也不因贫寒而失其雅趣。他打量一番坐下来。向大家道：&ldo;请坐请坐！&rdo;尚专员因莫先生夸赞这对联措词，便故意问道：&ldo;是哪位的大笔？&rdo;这些人听了莫先生的话，各各离远了坐下。丁古云微微站起来，笑着道：&ldo;是兄弟写的。集的古人的句子。&rdo;莫先生道：&ldo;集的古人句子？这慷慨悲歌是韩退之文，燕赵古多悲歌慷慨之士了。这……&rdo;丁古云道：&ldo;上联是诸葛亮的话，&lso;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rso;&rdo;莫先生道：&ldo;是的，入蜀以来，我们对于孔明先生，是益发感到他的伟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抗战建国必须有他这种精神。《易经》是我们中国最高深的哲学，世传诸葛对于《易经》很有研究，必定不错。&rdo;有一位先生便插嘴道：&ldo;孔明能造木牛流马，还是一位科学家呢。《三国志》上有木牛流马的尺寸。将牛舌头一拉就会走，可惜失了传。&rdo;莫先生听了这话，笑道：&ldo;你先生说的，是《三国演义》吧？《三国志》是前四史之一部。作艺人的人，当然会熟识小说，可是历史要以史书为根据。&rdo;这位先生未免脸上一红，心里想不到木牛流马这事，会是没有影子的，苦笑了一笑，没说出话来。丁古云便微微一起身道：&ldo;木牛流马这事，《三国志&iddot;诸葛亮传》虽是有的，但据后人推测，这东西应该是车子之类，不一定像一头牛或一头马。他先生说的，一拉舌头就走，也许是引用了小说一点。&rdo;说着，向那位先生笑道：&ldo;那《三国志》的裴松之注解，有木牛流马尺寸，《三国演义》全抄了去，谁也不解所以然。我兄倒信了罗贯中。其实还是依照莫先生所说，以正史为根据才好。&rdo;他这样一种说法，表示了那位先生读过前四史，又赞同了莫先生的主张。立刻替那人解了围，那位先生心里十分感激。而莫先生见他肚子里很有经典，益发佩服。他那样一个聪明的政治家，自不愿没看过秘书报告之后，随便多说经典，于是把话引到别个问题上去。谈了一阵，又由丁古云、王美今引着，参观了全寄宿舍。而全寄宿舍里，只有丁古云独有一间工作室，放了许多雕刻作品。王美今虽没有工作室，但他昨日下午，找了好几张画在墙壁上张挂了。卧室里桌子上，还有一套画具，和一幅刚打了轮廓的画，莫先生参观已毕，回到招待室里来，这里桌子上，添了一盘白面馒头，又一盘子芝麻烧饼。土瓷茶壶茶杯，斟着热茶。丁古云笑道：&ldo;我们这实在是不恭之至，只有这样的粗点心招待。&rdo;莫先生笑道：&ldo;很好，这白面馒头，就是社会上平民想吃不到的东西。&rdo;说着，他伸手将三个指头箝起一个小馒头，坐在竹椅子上，慢慢撕着吃了。这馒头是淡的，又是回笼蒸的，究竟不怎么可口，他吃了一个，并未再吃，倒是尚专员奉陪了几个冷烧饼。莫先生端起桌上的粗瓷杯，喝了半杯茶。尚专员在身上掏出挂表来看看，便轻轻的对莫先生道：&ldo;时间到了。&rdo;莫先生起身笑道：&ldo;还有一处开会，我一定要赶到。&rdo;尚专员也笑着点头道：&ldo;打搅打搅！&rdo;丁古云笑道：&ldo;我们是十分惭愧，只能说表示敬意而已。&rdo;于是莫先生向大家一一握手，笑着走出去。寄宿舍里的人送到大门口，肃然站定，还是丁王二人将来宾送回公路。在路上走的时候，莫先生道：&ldo;丁先生和王先生都很努力，我的印象很好。&rdo;二人原在前面引路，听了这话，都回转身来，笑容满面，深深地点了一个头。莫先生依然走着道：&ldo;关于上次尚专员所谈那件事，我已有了计划。不过这事要从速办理才好。&rdo;丁古云道：&ldo;只要有材料，作品是不成问题的，为了国家打夜工也可以。而且我也找得了一个帮手，她的技术很不坏。若再经我在一处随时修正，一定拿得出去。&rdo;莫先生道：&ldo;那很好。丁先生是专家，既然认为拿得出去，自无问题。&rdo;丁古云道：&ldo;只是这人是我一个女学生。&rdo;莫先生笑道：&ldo;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丁先生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但在男女之间，我们应当有新的见解。&rdo;丁古云道：&ldo;非为别事。这寄宿舍不招待女宾，而且也实在无法招待。因此若找她来帮忙，势必安顿着住在附近老百姓家里，这一笔开支，颇是可观。&rdo;莫先生道：&ldo;那自然不能让你担负。&rdo;丁古云道：&ldo;还有一层要向莫先生说的，就是采办原料，虽以到香港为便，惟川资运费太多。我想自己到金华去一趟。间接采办也好。原来所拟的数目……&rdo;他沉吟着没有把话说下去。莫先生点了一点头道：&ldo;物价早晚不同，越迟是越会花钱多，这个我很明白，所以我催你们早早动手。哦！王先生，有了多少张画了！&rdo;王美今笑道：&ldo;有了一二十张了，那自然是不够。&rdo;莫先生道：&ldo;尚先生，我们筹一点款子，先付给二位吧。丁先生你高足大学毕过业了吗？&rdo;丁古云道：&ldo;毕过业的，而且也在中学里教过书。&rdo;莫先生道：&ldo;既然如此，应当让他也支领一份生活费。&rdo;丁古云道：&ldo;那就很好了，这正可以鼓励她努力工作。&rdo;说着话，到了公路小路的交叉点，那新式轿车已乌亮在望。莫先生便停住了脚，丁王尚三人，便品字形的站着望了他。莫先生道：&ldo;我觉得挽回现在的国运，依然是道德最为要紧。丁先生道德高尚，我是知道的。&rdo;丁古云听了这话，不由得肃然起敬，两手抱了拳头，微弯着腰站了。莫先生道：&ldo;这类为国家服务的事，必须有自我牺牲的精神。丁先生生活刻苦，又热心国事，对于我们所盼望的成绩，想总可以作到。现在艺术界的人，有一种不必要的骄傲习气，那对做事有害无益。我们无论对什么人，总要虚怀若谷，不合作或不自省的态度，是应该痛加改除的。&rdo;莫先生话锋一转，对着艺术界人发生了不良的批评。这虽不必是指丁古云王美今而言，可是眼面前就是这样两位艺人，决不能毫无关系。王美今心想，现在有所求于他了，他又在打官话。嘴里虽不便说什么，面上也就无法放出笑容来。可是丁古云益发的弯了腰，微笑道：&ldo;这种人大概也不怎么多。有莫先生这样的贤明领导者，大家总会心悦诚服，努力工作的。&rdo;莫先生也有一点笑意，因道：&ldo;时间太匆促，我们不能畅谈。过两天可以到城里去再谈谈。至于经费方面，可以先动用三万元到五万元。详细的办法后来再商议。&rdo;丁古云知道，在政治家口里，话说到这种程度，已是十分肯帮忙，暂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有答应几个是字，莫先生回转头来向尚专员道：&ldo;我们可以走了。&rdo;于是他两人踏上公路，走上汽车。司机是早已在车上等候的。主人上车，车子便开了。丁古云和王美今站在公路边目送车子开走。丁先生当莫先生在车窗子里向他点头时，两手垂直深深一个鞠躬。车子回答他的，倒是马路上一阵飞尘，扑了他一身，胡子上兀自粘着不少细微的固体。车子去远了，王美今笑道：&ldo;丁翁，今天却是难为了你了。我没有见你向人这样客气过。&rdo;丁古云缩着手将袖子放长了，打着身上的灰。笑道：&ldo;有什么法子呢？米太贵了，我们怎敢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呢？为了大家，也为了我自己，不得不敷衍老莫一点。&rdo;王美今笑道：&ldo;我看这为你自己这一点上，倒是很微渺不足道的。最多的成分，还是为人。&rdo;丁古云正想答复这句话，只见田艺夫带了两位小姐，由公路那端慢慢走了过来。他和夏小姐都笑嘻嘻地，走路带着歪斜。丁古云倒是向田艺夫点头道：&ldo;偏劳偏劳。&rdo;王美今道：&ldo;老莫来了，他躲了个将军不见面，你还向他偏劳什么？&rdo;丁古云道：&ldo;你有所不知。我因为要请两位小姐用早点，没有工夫，托他代劳的。&rdo;王美今望了蓝田玉要说什么呢，她却先笑道：&ldo;王先生，今天实在把你累着了。为了这一部分艺人的生活问题，不得不让您委屈一点。但是这委屈是有代价的。&rdo;王美今道：&ldo;我没有什么，今天可实在委屈了丁先生。&rdo;蓝田玉站在王美今这一边，随着这话，眼睛向丁古云一溜。丁古云笑道：&ldo;也没有什么委屈。纵然委屈……&rdo;夏小姐立刻抢了接嘴道：&ldo;那也很有价值的。我若是一位艺术家的话，丁先生这份委屈，多少也就为着我一点。&rdo;田艺夫抬起右手，中指与大姆指弹着，拍的一声响着，向她伸了脖子望道：&ldo;就凭你，别要彩了。&rdo;丁古云也哈哈大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