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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第1页)

遇见他,我顿时将所有的惊惧不快都抛到脑后,欢喜得几乎笑出声来。他淡淡笑道:&ldo;玉机,你在想什么?低着头却不看路!&rdo;这样似曾相识的一问,如暖风拂过,北岸的红梅次第盛开,烈如焰火,几乎要将这冰雪琉璃世界尽数化去。

高旸向我身后一指:&ldo;这里干净得很,什么也没有,有我在,你放心。&rdo;

回头一望,果然不见了三公主的遗体,这才放下心来。与他携手而行,虽然静默,喜悦却如悠悠空山中一泓翻涌不绝的清泉。然而他的手渐渐冷下来,如在冰下蛰伏千年的寒石,坚硬粗疏。偶一回望,但见他所过之处,留下两行无尽的血脚印。鲜红的脚印连成一线,如皇太子薨逝那一夜,宫人们匆匆点起的明灯,引着纯洁的阴魂飘向幽茫无际的漆黑宇宙。

我悚然一惊,不觉避开几分。高旸察觉到我的异样,忽将我拥进怀中。他的怀中再没有温暖而清凉的悦人气息,而是一股陈腐的血腥味。我深吸一口气,顿时心如死灰。他的下颔抵在我的肩头,一字一顿道:&ldo;玉机妹妹,我杀了舞阳君,还有吴省德。&rdo;

我猛地推开他,颤声道:&ldo;这是为何?&rdo;

高旸道:&ldo;他们诅咒我,也诅咒你,死有余辜。&rdo;

我张一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高旸微微一笑:&ldo;你是最懂我的。&rdo;说罢飘然远去。我心中焦急起来,踏在他的血脚印上向前追去,忽然脚下一空,顿时醒了过来。

我掀开锦被,猛地坐起身来,一抚鬓边,全是冷腻的汗珠。我抚胸平定片刻,方下榻倒水喝,一脚踢翻了唾盂,发出一连串大响。我摸到桌边,倒了一盏冷水喝下。心头大恸,不觉流泪。

忽见烛光一晃,芳馨手执烛台走了进来,问道:&ldo;姑娘醒了?要喝水怎的不叫奴婢?&rdo;说着将烛台放在桌上,又从外间的炉上拿了一壶热水进来,正倒水时,见我满脸是泪,顿时惊道:&ldo;姑娘怎么了?&rdo;

我拭泪道:&ldo;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罢。&rdo;

芳馨好奇道:&ldo;什么梦?&rdo;

我冷冷道:&ldo;我忘记了。&rdo;

芳馨讪讪道:&ldo;奴婢糊涂。姑娘喝了水便睡吧,现在才交丑时。&rdo;我点点头,由她扶着重新躺下。芳馨正要掌灯出去,我叫住她道:&ldo;把灯留下。&rdo;

芳馨道:&ldo;烛光晃眼睛,姑娘睡觉本来就轻,点了灯就更睡不着了。&rdo;说罢不由分说,将灯拿走了。

我在黑暗中,一合眼便是白惨惨的冰雪世界、两行鲜红的脚印和三张青白色的惊惧面孔。是的,从我故意纵了小虾儿,令他被灭口,到我引开皇帝的疑心,致使舞阳君被扣押在刑部,其实我也是杀害三位公主的帮凶。在这宫闱之中,我的双手亦无声无息地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哪怕只有一丝,却永远洗不净了。

第二天,从皇后处请安回来,正用早膳时,小钱进来禀道:&ldo;大人,昨天半夜舞阳君和吴省德在狱中自裁了。&rdo;

忆起梦境,倒也不惊,只是心头哀凉如水。我缓缓放下银箸,叹道:&ldo;这个郑大人,当真是快。&rdo;

第十三章可浣囊乎

因有大捷,皇帝在谨身殿大宴群臣,三日不绝。又借舞阳君巫蛊之事,复昌平公为昌平郡王。后宫虽有丧事,也开了一日戏酒,连太后的脸上亦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多日的愁云惨雾终于散了几分。

皇后的兄长陆愚卿被遥拜为大司马大将军,督幽、冀、青、兖、梁、并六州军事,封晋国公,加俸禄三等。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被封为符离子,以徐州符离县五百户为汤沐邑。

这一日,是三位公主和皇太子高显的尾七,我从桂宫祭奠回来,歪在榻上发呆。在灵前站了足有一个时辰,只觉腰酸背痛,双腿僵硬。芳馨奉了茶来,笑道:&ldo;姑娘累了,喝口茶歇歇。&rdo;说罢又叫紫菡来捶腿。紫菡粉拳轻落,我双膝一松,只觉昏昏欲睡。

芳馨道:&ldo;姑娘歇一会儿,午膳到了,奴婢自会叫醒姑娘。&rdo;

腕间垂落的一只黄蜡石赤色玉镯,从前戴着正合适,如今却大了一圈,左摇右晃,偶尔触及肌肤,丝丝温凉。阳光从身后照在右脸右肩上,一片洋洋洒洒的暖意。桌上的粉青釉三足镂空小熏炉中,散出淡淡的玫瑰香气,纯净馥郁,一丝烟味也无。我合目道:&ldo;春天终于来了。&rdo;

芳馨笑道:&ldo;春天早就来了。&rdo;说罢,搭了一袭淡紫云纹披风在我身上。

我坐起身,抚一抚微乱的鬓发,娓娓道:&ldo;去年春天,皇后刚刚监国,召我去御书房觐见。谁知,竟遇见吴省德。他上书请皇后封陆将军的幼子一个子爵,却被新上任的司纳苏大人拦下,他血气方刚的,还在宫门外打了苏大人一拳。如今,那孩子到底因为父亲的军功成了符离子,吴省德也算得偿所愿了。&rdo;

芳馨道:&ldo;姑娘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rdo;

我掰着手指道:&ldo;今天不但是皇太子的尾七,还是舞阳君和吴省德的头七。&rdo;

芳馨道:&ldo;他们是畏罪自尽的软骨头,既干了那见不得人的事,又没胆子受刑。连奴婢也瞧不起他们。&rdo;

我冷笑道:&ldo;若做了坏事都有胆子去认,这天下也就太平了。换作是我,恐怕还不如他们!&rdo;

芳馨诧异道:&ldo;姑娘何必将自己和他们比?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rdo;

我沉默半晌,低头道:&ldo;姑姑,我为了救锦素,命李瑞故意放了小虾儿出去。他被人毒死,是我害了他。&rdo;

芳馨道:&ldo;奴婢虽笨,也知道姑娘放他出宫,是为了寻出幕后主使。况且这小虾儿处心积虑,害了三位公主,也害了皇太子,这是他应有的报应。姑娘千万不要责怪自己。&rdo;见我不说话,忽然醒悟,&ldo;姑娘前些天做噩梦,难道是为了这件事?&rdo;

我叹息道:&ldo;是,也不全是。&rdo;

芳馨道:&ldo;姑娘的心事越来越重,从前奴婢还能开解一两分,如今却是摸不着头脑了。姑娘病着,还须多保重。&rdo;

我摇头道:&ldo;难道是我有心糟蹋自己的身子么?姑姑只瞧瞧这宫里,哪一时哪一刻不多事。我若稍稍懈怠,便和锦素她们一样,抄家流放,都是轻的。&rdo;说到抄家流放,我忽然想起一人,遂问道,&ldo;苏燕燕罢官为奴,如今还好么?&rdo;

芳馨笑道:&ldo;她是三个女官里面罚得最轻的,父亲又是正二品的高官,皇后天天带着她,谁还能给她气受?恐怕这几年间就要放出宫去了。&rdo;

我心下甚慰:&ldo;如此我便也放心了,总算还有一个有着落的。&rdo;

芳馨道:&ldo;前两天,奴婢还在内阜院遇见苏姑娘,只比先前瘦些,脸色和精神倒还好。如今贴身服侍皇后,娘娘很看重她,叫她去拿了好些金箔纸。&rdo;

说起苏燕燕,我不能不想起那只黄百合香囊。我淡淡一笑,笑容比腕上的镯子还要凉几分:&ldo;这是她的福气。对了,她去拿金箔纸做什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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