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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第1页）

高思诚道：&ldo;据小王所知，四弟与文校尉并不交好，不知他如何得到舍弟的书信糙稿？又为何要弹劾四弟？如此无事生非是何用心？&rdo;

我正色道：&ldo;恕玉机直言，昌平郡王与敌将有私交的事，恐怕军中人人皆知。所谓&lso;人臣无境外之交&rso;[97]，昌平郡王与敌将过从甚密，本就不妥。文校尉身为边将，若得知此事却不上禀朝廷，那才叫失职。当年的羊祜与陆抗、华元与子反，哪一个人敢欺瞒君上？&rdo;

高思诚顿时语塞：&ldo;大人所言甚是，小王惭愧。&rdo;

忽然想起颖妃的信。昨天这个时候，高思诚夫妇当还在景园，也不知他知不知道太后与皇帝因何争执。于是试探道：&ldo;倘若昌平王爷并无谋反，加之有太后在，必定不失富贵，还请王爷宽心。&rdo;

高思诚摇头道：&ldo;往常四弟再任性，皇兄看着母后的颜面，也不会重罚。这一次却在兰州下狱，小王总觉得事出蹊跷。&rdo;

高思诚一语带过，要么并不确知，要么不愿提起。既如此，他们母子四人之间的事情，我亦不宜多言。只听高思诚又道：&ldo;信王世子和裘郎中联名弹劾四弟度田不实，而世子却触犯军规被押回京了。这两件事撞在一起，难道只是巧合么？&rdo;

高思诚虽不肯出来做官，于官场之事倒也不是毫无察觉。然而对这件事，我更不便开口，只得明知故问：&ldo;此话怎讲？&rdo;

高思诚道：&ldo;大人典职枢机，恒参谋谟，又陪伴皇兄甚久，最得圣心。不知大人可否清楚，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rdo;

我摇了摇头：&ldo;不敢当。玉机只是看些百姓的上书，真正的朝廷机密，恐怕所知尚不如王爷。信王世子的事，就更无从得知了。&rdo;

高思诚好容易进宫一回，我却一问三不知。他眼中透着深深的失望，随便愤然：&ldo;可惜小王不曾做官，消息闭塞。子曰：&lso;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rso;[98]大人可知道，&lso;愚&rso;最不可及，是何处？&rdo;

我隐隐心惊，默然摇头。他又道：&ldo;&lso;愚&rso;最不可及之处，便是不知道当今世道算&lso;有道&rso;还是&lso;无道&rso;，于是不知何时该&lso;愚&rso;，几时该&lso;知&rso;。&rdo;高思诚一向温和，这一次是真的恼了皇帝，竟在我面前大肆讥讽皇帝的&ldo;无道&rdo;。只听他又道，&ldo;所以无论何时，还是选&lso;知&rso;更稳妥些。以免事到临头，手足无措。是不是？&rdo;

他不但恼了皇帝，也恼了我。我合目不语，良久，方欠身道：&ldo;王爷言重。玉机出来已久，也该回宫了。&rdo;高思诚也不留我，忙起身相送。

踏出琴室，白花花的日光刺得眼底生疼，忙举袖遮挡。明昧之间，只觉晕眩。忽听门后一声闷响，伴随着琴弦此起彼伏的震鸣，像滞闷时耳畔的心跳声，满是愤懑的绝望。

师广日在一旁道：&ldo;王爷素来爱琴，今天竟然摔了那架海月清辉。啧啧……&rdo;说罢口角含笑，浑若无事地推门进去了。

我的心也随着琴弦的震鸣重重顿了两下，不觉皱了皱眉头。绝望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各自绝望，不复得见，连一道守死的机会也没有。

回到小戏台前，只见梁艳生正拿着软鞭狠命抽打一个小旦，那小旦拱肩缩背，不敢闪躲。梁艳生见我出来，忙停了手在一旁行礼。

我忽而极其羡慕那小旦，他学艺不精，他的师父痛心疾首。即便出师，他也可以依靠唱本。倘若人生也有唱本可循，即便是绝望的人生，也能含笑赴死吧。

从梨园回来后，头痛得厉害，加之天气太炎热，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小书房，于是在漱玉斋补眠。

心事重重，勉强入睡。忽然置身于一片嘈杂与纷乱之中，耳畔有无数窃窃私语。远处有浑圆的五彩明灯，幽幽冷光如丝缎柔靡绮丽，又似万千际遇的点点魂魄。我看见我自己高高在上，掣起鲜红的竹筹掷出一阵天雷滚滚。雷声还未止歇，高思谊和高旸的头颅便落了地，腔子里黑洞洞的，没有血。我在好奇地仰望，只见我自己漠然起身，飘然而去。我摸一摸自己的胸口，一腔死静。人群慢慢散去，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ldo;妹妹梦到了什么？怎么睡觉也要叹气？&rdo;

我心中一跳，猛地坐起身来，只见一位白衣女郎正摇着折扇笑盈盈地坐在我的脚边。我又惊又喜，眼前顿时一片模糊，颤声道：&ldo;启姐姐，你回来了。&rdo;

启春甚是消瘦，抹额上雪白的银丝衬着她的面孔微微泛黄，连笑容都显得枯瘦：&ldo;我瞧你梦里在叹气，醒了又哭，越大越成个孩子了。&rdo;

见到启春，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ldo;姐姐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怎么连信也不写一封？&rdo;

启春笑道：&ldo;我行踪不定，写信给你，也收不到你的回信。索性就不写了。&rdo;

我细细打量，关切道：&ldo;姐姐的脸色不大好，人也瘦了。外面这么辛苦，何不早些回京？&rdo;

启春道：&ldo;实不相瞒，我病了一场，在驿站中多住了十几日，这才能接到家中来信，说世子入狱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rdo;

我大吃一惊：&ldo;姐姐病了？现下可好了么？&rdo;

启春不以为然道：&ldo;妹妹知道，我自幼习武，身子向来很好。这样的小病只当是磨炼罢了。&rdo;

消瘦如斯，却轻描淡写，也不愿意透露自己所患何疾。婚姻不谐，便如此自苦么？我不禁恻然：&ldo;&lso;君子游必有方&rso;[99]，姐姐回来便好。&rdo;

启春哧的一笑：&ldo;&lso;游必有方&rso;？我是独游，何来&lso;有方&rso;？况且我回来也是无用，不过陪着王妃等死罢了。&rdo;

我忙虚掩她苍白的唇：&ldo;姐姐何出此言？&rdo;

启春握着我的指尖，只觉她的手心干冷粗糙，掌纹如枯黄叶脉一样脆而凉：&ldo;我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只因为这个世子王妃的身份，便不得不回府来面对残局。如此不尴不尬，当真无趣。&rdo;我从未想过她会回心转意，我更没想过她会心灰意冷。只听她接着道，&ldo;我现在甚是后悔，为何不早早让他写下休书。拖延至此，难受得很。&rdo;当初是信王王妃拦着高旸，不准他写休书，启春这才远游。今天这样说，分明是埋怨王妃了。

我叹道：&ldo;姐姐变了。&rdo;

启春微微冷笑：&ldo;《易》曰：&lso;井泥不食，旧井无禽&rso;&lso;瓮敝漏&rso;[100]。&rdo;

水井已被泥土淤塞，再也没有甘冽的清水，井畔自然也不会再有鸟兽饮水，连汲水的瓮罐都破了，从前的一切又何必提起？难道她对高旸的死活竟全不在意了么？&ldo;姐姐在驿站病得很厉害么？&rdo;

启春摇头道：&ldo;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rdo;

村邑迁徙，水井依旧。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既是痴心错付，那便让它随风而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又道：&ldo;姐姐是不打算理会世子了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