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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第1页）

我知道她俩在村中闷了一个多月，早不耐烦，也不忍扫兴：&ldo;你们两个谁去打听一下，画舫在何处停靠，又经过何处，席面所费多少。打听好了，咱们就去。&rdo;

绿萼笑道：&ldo;奴婢早就打听好了。那画舫中有八席，一席五百钱，从东边水门外的码头上船，逆流而上，出西边水门下船。若不肯下船，就再付一席的酒钱，还在东门外下船。&rdo;

我故意道：&ldo;一两银子游两回合，有些贵。&rdo;

绿萼娇声道：&ldo;姑娘就去吧。有银杏妹妹在，还怕挣不回这一两银子么？&rdo;

我笑道：&ldo;也罢。钱都在你们手中，由得你们花去。&rdo;银杏和绿萼相视而笑，欢喜得险些跳起来。第二日，我们三人起个大早，乘车向南来到汴河边离东门最近的一个码头。

竹篱在汴河北岸平坦的糙地上圈起一大片空地，供游客停车歇马。篱下生满了明黄色的小ju花，周遭几株垂柳犹带着夏日的深翠。不远处有个竹篷白墙的小酒棚，一个深目高鼻的蓝衣胡女正当垆卖酒，满脸妍媚的笑意。河心有一艘三桅大帆船，船中有人相对饮酒，临风赋诗。一艘独桅篷船跟在后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坐在船篷上，手中拿着一枝柳条。柳条高高扬起，鞭策船工奋力追赶前面的大帆船。南北两岸，逸士骑驴，壮士跨马，人来车往，熙熙攘攘。

码头停着一只狭长的画舫，亭楼兼备，金瓦玉栏。楼下五席，楼上三席。银杏兴冲冲地去问，回来道：&ldo;姑娘，咱们来迟了，画舫满席了。是等下一船，还是租那边的小船，请姑娘示下。&rdo;

绿萼道：&ldo;租小船也好，不但自在，而且只要一两百钱。只是席面不大好。&rdo;

我笑道：&ldo;无妨，你们两个做主，不必问我。&rdo;

银杏笑道：&ldo;既然姑娘和绿萼姐姐都无异议，那奴婢便去租一条小船来。&rdo;于是我和绿萼在柳树下站着。不一会儿，小船划到岸边。一位灰衣老人跳下船，将缆绳拴在木柱上。

我正要上船，忽听身后有一个陌生的声音道：&ldo;朱大人安好。&rdo;

许久没有听见有人唤我&ldo;朱大人&rdo;了，然而我早已不是&ldo;大人&rdo;，自也不必回头。他又唤了一声，绿萼终是忍不住咦了一声，回头道：&ldo;你是谁？&rdo;

那声音十分清朗：&ldo;都说朱大人已去了青州，不想在此相见。&rdo;

我这才转过身。但见此人身材矮小，肤色黝黑，剑眉星目，神色冷毅。一身宝蓝色圆领袍，头戴乌纱幞头。为示尊重，我摘下覆面的轻纱，微微一笑道：&ldo;公子认得我？&rdo;

那人深深一揖，恭敬道：&ldo;在下裘玉郎。久仰芳名，如雷贯耳。&rdo;

我一怔：&ldo;原来是裘大人。恕玉机眼拙，玉机似乎从未见过大人。&rdo;

裘玉郎道：&ldo;姑母出殡时，在下在宫中见过大人。想是大人没有留意，或时间久远，大人忘记了。&rdo;

慎妃出殡已是近四年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裘玉郎应该没有机会接近内宫。匆匆一面，事隔数年，他依然记得如此清楚。甚至我以纱覆面，他也能认出来，其眼力远胜常人。心中不自觉地产生敬畏之意：&ldo;原来是故人，玉机惭愧。玉机早已不是女官，大人不可再以旧称相唤。&rdo;

裘玉郎立刻改口道：&ldo;请小姐恕在下唐突。&rdo;

我笑道：&ldo;不知大人有何指教？&rdo;

裘玉郎道：&ldo;不敢当。在下仰慕小姐已久，今日难得遇见，自然要来拜访。&rdo;

我问道：&ldo;听闻大人去了西北，是几时回京的？&rdo;

裘玉郎道：&ldo;在下已回京十来日了。&rdo;

我又道：&ldo;弘阳郡王殿下好么？&rdo;

不待裘玉郎回答，一个小厮跑了过来，躬身道：&ldo;大爷，船就要开了，单等大爷了。&rdo;裘玉郎听罢向我道：&ldo;这个说来话长。在下在那边画舫里订了一席，不知小姐可否赏脸一同游湖？&rdo;

画舫里男女老少，挤挤挨挨。只有二楼最前方的露台处，有一张空桌，占据了整个画舫最靠前、最敞亮的位置。我急于知道高曜的消息，于是笑道：&ldo;恭敬不如从命。&rdo;

绿萼拉一拉我的袖子，向身后的小船一努嘴：&ldo;姑娘，咱们都付了订金了，船家也等了咱们好一会儿了。这会儿不去，那订金也要不回来。&rdo;

我笑道：&ldo;你上小船，跟着画舫。一会儿我们乘小船回来。银杏跟着我。&rdo;绿萼正要分辩，我已经拉着银杏的手随裘玉郎向码头走去。

来到舫上，分主宾坐定，画舫沿汴河向西逆流而上。两岸山野起伏，糙木葱茏。越近东门，屋舍越密。众人凭窗笑谈，支颐观景。前方长长一道拱桥如虹跨越两岸，桥上人声鼎沸，笑语连绵。就在岸边不远处，有一个极大的院落，粉壁幽宅，庭院深深。墙外两株大杨树，枝叶婆娑，随风摇摆。树下两个小儿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商量谁先爬上去。四周桅杆林立，卸了帆，只挂了小小一面三角彩旗，红绿蓝白，色色齐全。

裘玉郎亲自为我斟茶，笑道：&ldo;五年前，在下春试得意，原本只想在太学中做一个经学博士，却不想圣上将在下外放为蕲水县令。在下正在抑郁之时，得蒙开导，这才欣然往江南赴任。若非如此，焉有今日？&rdo;

西北出了这样大的事，两位郡王和一位亲王世子同时获罪，裘玉郎熟知内情。然而瞧他今日情状，虽称不上春风得意，却也轻松自如，可见形势真的转好。我略略放心，也不急着问，只笑道：&ldo;大人错了，那时开导令堂大人与尊夫人的是弘阳郡王殿下，并非玉机。&rdo;

裘玉郎笑道：&ldo;弘阳郡王当年只是八岁，若非小姐启蒙，如何能在家母与拙荆面前这般滔滔不绝？这一声谢，在下已亏欠已久。今日能得以美酒和美景略为酬报，心中不胜欢喜。&rdo;

我笑道：&ldo;不敢当。&rdo;

忽然眼前黑影一晃，原来是桥上的人用篮子向船中的游人放下小食，再钓上散钱。银杏摸出几枚铜钱换了两块用箬叶包裹的点心。裘玉郎的小厮乖觉地掏出一袋铜钱，将篮子从钩上取下，再将钱袋挂上。后面两桌吃不到点心，发出失望的嘘声。那小厮将整篮子点心都赠给银杏。银杏目视于我，见我不反对，便道谢收下。

裘玉郎甚为满意，笑道：&ldo;小姐放心，王爷在家中修养，身子无碍。只是心里不大舒服。&rdo;

我黯然叹息：&ldo;听说芸姑娘伤得很重。&rdo;

裘玉郎道：&ldo;芸姑娘容貌全毁，又断了一条腿，惨烈堪比当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升平长公主。加之王爷自幼的辱母李嬷嬷惨死狱中，王爷恼怒非常。好在圣上已下旨将那jian污芸姑娘的狱吏凌迟，也算为芸姑娘讨回公道。&rdo;

我暗自冷笑：&ldo;对于女子来说，容貌已悔，清白已失，可说生不如死。&rdo;

裘玉郎道：&ldo;王爷已亲自求了圣上，封芸姑娘为佳人，入宗谱。圣上原本不允，见王爷有真情，也就准了。不过王爷毕竟年少，此事不宜张扬。&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