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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第1页）

启春一怔，只得道：&ldo;也罢。往后的日子还长，妹妹慢慢想不迟。&rdo;

我正色道：&ldo;我知道姐姐并非试探我，我也不是一时装腔作势，日后半推半就。这件事不必多想。姐姐若再说此事，我只有下逐客令了。&rdo;

启春忙道：&ldo;罢罢罢，我不说了便是。好端端来看望妹妹，倒惹得妹妹不快。是我的不是。&rdo;

我叹道：&ldo;我明白姐姐的好意，不忍见我一世孤独。但我并不觉得孤独，日后也不一定非嫁人不可。姐姐就不必为我费心了。&rdo;

启春的脸上有败落的颓丧和尴尬：&ldo;这也好。好容易得了些自在，何必又嫁个人拘束自己。妹妹高兴便好。&rdo;

晚膳前，启春与安定回府去了，我亲自送出正门。不知何时落了几点小雨，青石街道上湿漉漉的，车马行人倒影参差，似在未知的那一世里行色匆匆。灯稀稀疏疏地亮了起来，在地上映出大团的青紫，幽冷而静谧。远处一道长长的浮云，透着暗昧不明的赤色。天色沉闷，心也是沉闷的。

还未回到正屋，绿萼便迫不及待道：&ldo;世子王妃当真是奇怪，好好一个女将，竟然也喜欢做媒人。还是给自己的夫君说媒。她明明知道世子一直喜欢姑娘，还想姑娘嫁给世子，真真莫名其妙。&rdo;

未等我回答，银杏便笑道：&ldo;奴婢却觉得世子王妃并没什么错。&rdo;

绿萼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驻足笑道：&ldo;这话怎么说？&rdo;

银杏道：&ldo;奴婢以为，世子将来是要继承信王王位的，眼下虽然没有得宠的姬妾，可日后必定是有。与其让那些人夺了夫君的宠爱，倒不如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世子既然喜欢姑娘，世子王妃只要与姑娘联手，何愁那些个女人兴风作浪？&rdo;

绿萼看了我一眼，呵斥银杏：&ldo;世子王妃与姑娘多年的情义，怎会用如此心机待我们姑娘？你说的这些心思也太龌龊了些！&rdo;

银杏一凛，忙道：&ldo;这……奴婢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姑娘别怪罪。只是……&rdo;她抬眸觑着我的面色，愈加小心，&ldo;除了这一条，奴婢当真想不出世子王妃为何非要让咱们姑娘嫁给世子了。&rdo;

我笑叹：&ldo;罢了。我们在这里胡乱猜，都是枉然。&rdo;

银杏忙道：&ldo;当年在宫里，姑娘连皇妃也不做，又怎会去做一个亲王世子的侧妃？依奴婢看，姑娘当快些出京，否则像越国夫人一般，恐怕官媒就要找上门来了。&rdo;

我笑道：&ldo;银杏说得不错。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京城，那便越快越好。只怕迟了，事情越来越多，便走不了了。&rdo;

绿萼道：&ldo;姑娘微服出京，别的不怕，只怕路上会遇见歹人。奴婢以为这事急不得，须筹备妥当了才能起行。&rdo;

我笑道：&ldo;说得有理。若去繁华富庶之处也就罢了，西北河北，还是要小心些才是。那就把宫里带出来的火器都带上，再让朱云配些弹子火药，也好防身。&rdo;

绿萼掩口一笑：&ldo;就知道姑娘惦记着那些火器。&rdo;

我嗯了一声，淡淡道：&ldo;不错，别的火器也就罢了，那柄双管铳是一定要带上的。&rdo;

仿佛从正门走到堂屋的片刻，天就黑了半截，于是吩咐摆膳。刚刚坐下，还未提起竹箸，便听见一阵又快又重的脚步声。小钱忽的掀开帘子，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好一会儿才站定。绿萼一面为我盛汤，一面笑道：&ldo;钱管家日理万机，游刃有余，今日怎的如此慌张？&rdo;

小钱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眼中却全是狂喜之色。我又是诧异又是好笑：&ldo;究竟怎么了？慢慢说。&rdo;

小钱颤抖着双手，把手心里皱成一团的白麻帕子一边慢慢展开，但见是一枚黄澄澄的三才梭。我摸一摸颈下，这才想起我今日并没有戴三才梭。于是笑道：&ldo;你怎的将我的三才梭拿出来了？&rdo;

小钱颤声道：&ldo;大人仔细瞧瞧，这并不是大人的那一枚。&rdo;

我拈起那枚梭，这才发现上面并没有穿丝带的小孔，并且比我的那枚更新更光亮。&ldo;的确不是我的。究竟是哪里来的？&rdo;

小钱道：&ldo;才刚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自称刘钜，在外求见。奴婢见天晚了，让他明日再来，他便给了奴婢这个。&rdo;

仿佛从记忆的最深处传来一丝触动，然而我又实在想不起这&ldo;刘钜&rdo;究竟在哪里听过。绿萼道：&ldo;刘钜……奴婢似乎在哪里听过。&rdo;

银杏道：&ldo;奴婢从未听过这个人。&rdo;

我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自近来之事，回溯到徐嘉秬与红叶的死。再睁眼时，天已全黑了。&ldo;我想起来了。当年文澜阁的韩管事和他的娘子有一个遗腹子，就叫作刘钜。那时他还只有十一二岁，如今十八九岁，这年纪也对得上。&rdo;

小钱恍然大悟：&ldo;是是是……就是这个刘钜。大人命奴婢接济韩管事的娘子和那孩子，不但将韩管事留下来的银子都交给了他，还添了一百两给他。如今想来，这刘钜的确有一些眼熟。&rdo;

绿萼笑道：&ldo;奴婢明白了，因为姑娘当年对他母子有恩，所以这孩子便知恩图报。随周贵妃学艺有小成，便回京来打听究竟是哪位贵人给了他们母子那么多银子。这才在景灵宫救了姑娘的性命。&rdo;

小钱一拍手道：&ldo;正是如此！&rdo;

银杏笑道：&ldo;姑娘就像秦穆公赦免了盗马的人一样，是好人有好报。&rdo;

好人有好报么？那我做的那些恶事，又几时得报？事情已过去了数年，我反倒不急：&ldo;&lso;善败由己，而由人乎哉？&rso;[21]找了几年找不到，今日却来了。那就快请刘公子进来坐。再备一桌酒菜，既是故人之子，自然要好好饮几杯了。&rdo;

不多时，小钱引了刘钜进来。但见他身材修长，侠骨青衫，眉目疏朗，俊逸如松。虽非出身望族，却有一股迥然不同于寻常公子的清贵之气。他的长剑和暗器囊袋，都在入二门前交予小钱。他彬彬有礼，上前一揖：&ldo;刘钜出师下山，特来拜见君侯。刘钜谢君侯赠金养母之德。&rdo;

银杏和绿萼都在我身后暗笑。银杏悄声道：&ldo;还挺俊的呢！&rdo;绿萼横了她一眼。

我笑道：&ldo;刘公子不必言谢，那都是令尊的遗物。&rdo;

刘钜大约想不到我还能记得他的名字和出身，不由一怔：&ldo;虽然是在下生父的遗物，也亏得大人费心送出宫来。若母亲没有这些银两度日，在下也不会放心出京，更不会遇见恩师，学得一身本事。究本溯源，都是大人的恩德。&rdo;

我笑道：&ldo;当年刘公子在景灵宫已救了我一次。论理，当是玉机多谢公子才是。公子一身好本领，正该为国效力。玉机恰巧还有一些能为，愿为刘公子在军中谋一职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rdo;

刘钜淡然一笑：&ldo;在下浪荡漂泊，恐怕不惯军中拘束，不劳君侯费心。&rdo;

我原本以为刘钜在我封侯以后来访，是希图我的报答。我最大的报答，便是尽所能给予他富贵爵禄。然而他并不要。我几乎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了：&ldo;玉机曾遍寻救命恩人而不得，不想刘公子今日驾临敝处，玉机幸甚。玉机糊涂，还没问刘公子有何指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