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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声音懒洋洋的,扬起下巴,仿佛赏赐一般道:“前些日子舅父从徽州回来,得了些桐烟徽墨,并几只象牙透雕松鼠毛笔,惦记大家勤奋苦学,便从舅父那儿要来赠与诸位,以示勉励。”
好家伙,不仅做派像真正的太子,连说话也如上位者般睥睨众生,无怪他一进来,主角太子便一个正眼都没给。
简宁不知道那些墨和笔有多贵重,但看得了礼物的皇子们双眼瞪得溜圆,想必那名字复杂的笔墨极其难得。
一阵喧闹后,侍讲伴着太傅从左侧小门进来,堂中顿时安静,送礼物的小太监们放下东西,悄声离开。
太傅身着宽松儒服、银丝髯须,坐在正中讲案背后那张太师椅上。旁边的两位侍讲按照惯例,从皇子们的伴读手中收取了之前的策论课业,等下课后再呈给太傅查看。
收课业的站到云澜舟身边,并未询问,瞥了眼桌上的水迹,目光被案几下别的东西吸引,忍不住一看,竟然是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悠悠转开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等另外一个伴读收好所有课业后,一起回到了太傅身边。
简宁躲在云澜舟胸口,但不知哪里暴露了,那个侍讲一直盯着云澜舟的怀中看。简宁不敢出声,怕云澜舟被自己牵连,一起出去罚站什么的。
实际上,简宁多虑了,那个侍讲即便和他对上眼神,也只是冷漠地转开脸,当做什么也看不见,不仅对他冷漠,对云澜舟也视若无睹,仿佛这个坐在最后排的十一皇子根本就是空气。
简宁有些愤愤,他坐在云澜舟腿上,坐得十分端正,好像这样挺直背脊仍谁打量也不怕,就能找回面子一般。
殊不知它这幅小狗儿模样,落在那个“冷漠”侍讲眼里,简直是柔化了一颗心。那小狗儿像个缩小的孩童一般,坐得规规矩矩,两只黑眼珠滴溜溜的转着,鼻头湿润,一派懵懂天然,不像其他小狗那样单纯的可爱,反而有种故作正经地端庄,由此,稍显滑稽,却更叫“冷漠”侍讲在心中连连称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捺住一把抄走小狗,摸一摸它,揉一揉它的冲动。
彼时学堂寂静,老太傅随意抽了张策论看完,微微抬起眼,声音洪亮而稳重:“《治国策》中有言,‘君臣之道,礼法并举,治国安邦,万民归心。’君臣之间,当以何为先,方能天下太平?请诸位各述己见。”
皇子们作沉思状,简宁仰起头,看到他尖俏的下巴。云澜舟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一眨不眨,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对太傅的提问充耳不闻。他用毛笔沾了清水,等桌案上的水迹干涸后,再次提笔写了几个笔画。因为堂中暖炉温度高,他的两腮浮现出一丝薄红,难得有些孩童的天真可爱。又因此,他看起来更像“就算听了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漂亮小傻子。
简宁默默叹口气,挪开眼,堂中的皇子们大多唯唯诺诺,不愿主动回答。
原来古代上学也一样,都怕老师提问啊。
沉默之际,坐在左边第一排的明黄背影动了动,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沉稳道:“太傅所问,孤以为《礼记》中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之间必须以礼法为先,方能和睦共处,天下太平。礼者,尊卑有序,和谐之本。君臣应以礼为先,明君则有德行,贤臣则有忠心。如此,君臣和睦,国泰民安。”
太傅表情欣慰,摸了摸胡须,“甚好……”
话音未落,二皇子站了起来,敷衍地行礼后,眼带锋芒地看向太子,唇边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我倒以为法家之言更为合适。商鞅变法有言,‘治国者必以法,法立则治,法废则乱。’君臣之间,应以法为先。法者,国之利器,治之根本。若君臣皆依法而行,赏罚分明,则国家必能繁荣昌盛。故而,君臣之间应以法为先,以法治国,方能天下太平。”
太傅盯着二皇子的仪态,似有不满,但听其论答通透,也摸着胡须道:“二殿下也……”
不料再次被打断,一直站在太子身边的伴读方湛行了一礼,笑如二月春风拂面,叫人对他的小小无礼也生不了气,只好听他徐徐答道:“二皇子所言虽有道理,但却忽略了礼之重。孔子在《论语》中曾言,‘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君臣之间若仅以法治国,虽可一时立威,但难以久安。”
他顿了顿,微笑看向二皇子,“商鞅变法虽一时强国,但却因法过于严苛,最终不得善终。唯有礼法并重,方能使君臣和睦,民心归附。臣以为,二殿下所言偏重法治,未免失之偏颇。”
二皇子被这么赤裸裸地顶撞,当即冷了脸色,面无表情地回道:“礼法各有其用,法治虽严,但能使国家强盛。古人言以史为鉴,难不成是说来诓你我的?既然明了教训,自当取其长而避其短,若全盘否定,只讲礼而不依法,君臣之间岂不无所依循?”
方湛听罢二皇子的回话,面色不改,朗声说道:“二殿下所言固然有理,但法治若无德礼为根基,又怎能持久?《左传》中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治国平天下,不仅需刚强之法,更需德礼以安民心。”
太子看了眼自己的伴读方湛,没多说什么,目光带着些许赞赏。
堂中两股气势相冲,其他皇子们瑟了瑟脖子,不敢说话,生怕被波及。那两位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父皇最宠爱的二皇子,惹了谁都不好收场。
简宁正期待二皇子继续出击呢,不了二皇子身边的一个伴读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来。
那人穿着一袭雪白长袍,不怕冷一般,还持一柄翠玉折扇,撒开扇面遮住脸,轻轻碰着鼻尖,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潇洒。
简宁在脑中翻了翻原著,这位似乎是礼部尚书嫡子,林雪衣。
林雪衣和二皇子自幼相伴,是铁打的二皇子党,后来二皇子夺嫡失败而死,他也消失于世间,云游四方去了。
林雪衣翩然一礼后,柔和道:“君子和而不同,自当听听其他殿下的想法,荀子亦曾言,‘学者有四失:处事好胜,见贤不从。’若只听一家之言,恐难免有所偏颇。”
简宁的小脑袋歪了歪,思量事情的时候,耳朵竖起一只,另一只还不能控制,软塌塌地贴在脑后。
这个林雪衣看起来在做和事佬,实际上话语间满是对太子的不满,堂上分明是二皇子和太子党辩论,他却直指“一家之言”,言下之意是太子和方湛咄咄逼人,争强好胜,没有胸襟。
方湛也不甘示弱,仍旧有礼有节地恭敬道:“林公子所言甚是,不如就请堂中最小的十一殿下来说说看,童言无忌,即便说错了什么,想必也没人计较,林公子以为呢?”
说完,他像邀请一般,看向最后排的云澜舟。
原本针锋相对的凝重气氛顿时炸了锅。
其他皇子唰地转过脑袋,俨然一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有的一脸幸灾乐祸,有的眼含促狭的期待,仿佛在看精彩的猴戏开场,兴致个顶个的高。
简宁:?
简宁狗牙一龇:谢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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