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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赶路了一天，尚福早已面露疲态，坐下后便打了个哈欠。李东庭看在眼中，道：&ldo;公公一路辛苦，也不早了，不如先去歇息，明日我送公公去巡视。&rdo;

尚福捶了捶腰，叹息道：&ldo;老了!无用了!比不了李大人龙精虎壮。不过坐了半天车便成了这样，若与你一样骑在马上，岂不是散成架子……&rdo;说着站了起来，边上一个小太监忙伸手扶他。

李东庭笑了笑，亲自带着尚福往住所去，道：&ldo;公公何必自谦。此地距离京城关山险阻，万里之遥，不过半年里，公公便不辞劳苦数次莅临，忠君体国，我等实难望及肩项。&rdo;

尚福摆了摆手，喟道：&ldo;不过是食君禄忠君事罢了。水道关系重大，只要皇上还用得上咱家，别说咱家还能走，便是走不了路了，爬也要爬着过来。&rdo;

……

一路说着话，李东庭将尚福送到了住处。待尚福与近身伺候的小太监进去后，李东庭脸上方才一直带着的笑消失了，神色转为凝重，低声吩咐身边跟着的大管事张富：&ldo;今夜派信靠的府兵在外守着，断不能出任何岔子。&rdo;

张富点头，随李东庭回他日常所居的住处，问了些路上情况后，汇报道：&ldo;方才我听大人说明日陪尚公公去巡查江道。大人放心，所辖境内的修浚一事，从去年至今一直没停，方前两日我还亲自去察看了，计已开通拓宽大水沟、洛灞、上合、胡须子等八处险滩，另附近陆路险仄之处，也一并开凿宽平，如今驮马往来，业已无阻，各渡口也添设渡船，溪流建造木桥，往后非但可令铜船往来无阻，便是附近百姓也在称道。&rdo;

因川滇一带地处天末，陆路交通不便，船只运送铜料出省大多倚靠水路。只是江水水势又大多陡险，仅昆州至汉阳一带，滩石障碍便不下百处，再逢雨季，舟船若有碰触，辄难保全。故朝廷去年起下令沿江州县土官修浚江道，以保证运输无碍。

李东庭不语，至居所前停下脚步，才淡淡道：&ldo;张叔，你道尚福太监不辞劳苦再来这里，真是为了督查水道?&rdo;

张富微微一怔，迟疑了下，忽然顿悟，&ldo;难道……&rdo;说话一半，倏然停下来，左右看了一下。

李东庭点了点头，道：&ldo;江道修浚固然重要，只这事，并非他亲自过来不可。探子回报，尚福太监到四川大张其事，名督查水利，暗中却各地走动，若我猜的没错，他此次过来，应和蜀王府有关。&rdo;

张富踌躇了下，&ldo;大人，蜀王府借蜀王过五十寿，要咱们进一百株的深山香檀大木。我记着十几年前，老大人还在世时，有一回朝廷修建宫殿，咱们纳贡也不过是五十株大木而已。他如此做派，先不谈僭越，实与勒索无二。既然尚公公此行别有用意，何不寻个借口，叫他晓得这事?&rdo;

李东庭道：&ldo;蜀王乃皇上同母胞弟，在蜀地封王已久，据我所知，不少川贵土司都与王府暗中有所往来，势力盘根错节，便是朝廷轻易也不好动他。此事再议吧，我心里有数。&rdo;说罢看向张富道：&ldo;不早了，你也安歇了吧，明日还有的你忙。&rdo;

张富点头，恭敬告退，转身待走，忽听李东庭又问：&ldo;方才说我母亲和二弟还在寺里，阿鹿一人回来了?&rdo;

张富停下来应：&ldo;正是。老府君和二爷明日才回，官姐不耐烦再待寺里，老府君便叫霞姑先送她回了。不过今日府上还来了个妇人，便是先前救过官姐儿的那个，仿似要求见老府君的，因老府君不在，霞姑便将她留宿了下来。&rdo;

李东庭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ldo;我料她过来必是有求。那妇人既对阿鹿有救命之恩，不管求什么，应了便是。&rdo;

张富点头笑道：&ldo;我晓得。这种小事，自会处理好的，不消大人费心。&rdo;

李东庭揉了揉眉心，示意他下去。

张富从前是李东庭父身边的得力人，也算看着李家两个兄弟长大的，见他眉宇间似乎带出了一丝淡淡倦色，便道：&ldo;大人你也歇了吧!在外奔波了两天。&rdo;

李东庭颔首，转身进了居所。侍女早备好汤水供他沐浴洗尘。李东庭脱外衣时，忽然停下，重穿回去，转身出了屋，朝不远外的蔷薇园走去，想先去探一眼女儿。

他的独女阿鹿是他与发妻丁氏所生，也是他母亲李府君母家的表妹，比他只小数月，两人自小定亲，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十七岁原本要成婚，但正逢叛乱，随后老土司去世。

李家并非汉人，原本不用照汉人礼法为父亲守孝。但李东庭小时除了习武，启蒙之后，老土司也他带去江南，拜了当时名满江东的大儒杨阶为师。这样环境中长大的李东庭自然也恪守礼法，等到二十岁，守满三年父孝后，方与丁氏结成了夫妻。婚后二人琴瑟和弦，本是神仙眷侣，不想她却在生下阿鹿后撒手人寰。

他自十七岁起匆忙执掌家族，从此内平乱安民，外斡旋朝廷，殚精竭虑，终年不得空闲，这两年更是忙碌，几乎没多少时间与女儿相处，只觉得仿佛每一次自己出远门回来，她便仿佛又变得和之前有所不同了。方才忽然想到霞姑不在，阿鹿一人留在蔷薇园里，有些放心不下，便过来看上一眼。

‐‐‐‐

李东庭踏着月光来到蔷薇园，行至阿鹿屋前时，恰一个侍女解手回来，见家主来了，急忙跑来躬身问安。

李东庭问了几句阿鹿近况，转身要进屋，侍女忙道：&ldo;大人，今日府里来了位裴娘子，此刻她在伴着阿鹿睡觉。&rdo;

李东庭微微一怔，&ldo;阿鹿顽劣，你们怎能叫客人与她过夜?&rdo;

侍女慌忙道：&ldo;大人误会了，并非奴婢们偷懒，而是阿鹿与那位娘子十分亲近，那位娘子便叫奴婢们回屋，说她照顾阿鹿起夜。&rdo;

李东庭扭头看了眼女儿屋子的方向。

&ldo;大人若要探视官姐儿，我这就去叫她起来。&rdo;

李东庭摇了摇头，&ldo;不必了，你回屋吧，我也走了。&rdo;

……

梅锦客宿土司府里，夜里岂敢深眠，李东庭与侍女在屋外廊下对话，声音虽不高，但她立时便被惊醒，下床趿着鞋来到窗前，透过窗纱看了一眼。

月光里，一个男子站在阶下正和侍女在说话。男子身量颀长，侧对着这边，所以看不大清楚脸，但声音听起来，却仿佛有点耳熟，正觉奇怪，见那男子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了，月光将他身影在地上投出了一道黑色暗影。

侍女送走李东庭，进屋时，梅锦打开门，问了声刚才的男子，知道竟是土司府的家主李东庭，这才明白他深夜现身于此的目的，应是探视女儿阿鹿，不料自己宿在阿鹿屋里，所以他才没有进来，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自责道：&ldo;方才叫我起来也无妨的，我睡的不深。是我考虑不周，令你们添了不便。&rdo;

侍女道：&ldo;我也说了，只是大人说不必惊动你。&rdo;

……

梅锦和侍女说完话，便回到屋里，再躺回床上，便没了睡意，替阿鹿继续摇扇，听她发出一两声的轻微呼噜，梅锦轻轻调整了下阿鹿睡姿，呼噜声便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