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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1页）

孙殿英拿着马鞭，背着手在队伍前来回踱了几步，大声道：&ldo;弟兄们，今天你们打得漂亮，辛苦了。&rdo;士兵们齐声回答：&ldo;孙军座辛苦。&rdo;

孙殿英满意地挥了挥手，然后一指马兰关：&ldo;很多人可能不明白，咱们今天为啥要打这仗。你们知道这道关后头是啥不？后头叫东陵。啥叫东陵，就是埋着满清那些个皇帝的陵墓。&rdo;

士兵们不明所以地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这位大帅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殿英换了一副忧伤的脸色，指了指自己：&ldo;你们知道咱的身世不？咱的祖先，叫孙……&rdo;他说到这里，略有些结巴，急忙拢起袖子，看了眼手心里的纸片，这才继续道，&ldo;叫孙承宗，是大明东阁大学士。满人皇帝南下的时候，咱祖先死守高阳，最后全族力战而死，只逃出一个儿子来，隐姓埋名，流传下一支，一直传到咱这儿。祖先之仇，咱是片刻不敢忘了，一门儿心思琢磨着怎么替他们报仇……&rdo;孙殿英说到这里，语带哽咽，不得不停下来擦擦眼泪，顺便又瞅了一眼纸片。

&ldo;满人当初杀咱全家，现在满清没了，皇帝跑了，不过他们的坟墓还在。弟兄们，你们说，杀亲之仇，是不是该报？这满人皇帝的坟，既然近在眼前，是不是该挖？&rdo;

谭温江带头喊起来：&ldo;是！该挖！该挖！为孙军座报仇！&rdo;士兵们也一起大吼起来，越吼越明白，越吼越兴奋。

孙殿英谦逊地摆了摆手：&ldo;咱知道啊，挖坟掘墓这事不地道，有损阴德。可是也得分情况，满人欠咱手里太多血债，孙阁老，袁督师，再往前数，还有打金人的岳武穆，这一笔笔账，都得还清楚！再说了，咱们现在既然是国民革命军，就得有点革命行动。前几年，鹿钟麟将军不是把溥仪从故宫撵出去了吗？还把大炮给架到门口，那可真他娘的过瘾。今天咱们就学一学鹿将军，把这些皇帝从东陵里撵出去，也是应该的。对不对？&rdo;

&ldo;对！对！&rdo;麾下士兵已经不用动员，自发地呼喊起来。

孙殿英说得兴奋了，把枪往那儿一放：&ldo;既然现在要革命了，就要革命到底，彻底砸烂这些皇帝太后，才能共和民主！&rdo;说到这里，孙殿英大喝一声：&ldo;好！听我的命令，入东陵！取宝！&rdo;

孙殿英刚说完，喀嚓一声巨响，天空中一个惊雷滚过，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本来特别兴奋的士兵们，忽然又有些疑惑。孙殿英仰起头来，咧开嘴哈哈大笑：&ldo;你们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迫不及待等着拿雷劈呢。那些满清皇帝躲在地下陵墓里，雷劈不着，咱们帮老天爷个忙，把他们拽出来！&rdo;

他一说完，士兵们的疑惑顿消，双目放光，摩拳擦掌。孙殿英到底是不是孙承宗后人，这谁也不知道，可他们都明白，这坟地里埋的可是皇帝，里面藏着的宝贝得有多少？现在要进东陵，肯定见者有份，一个人能分多少好处？财帛动人心，几乎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队列顿时有些维持不住，大家往前挤着，都想第一个踏进东陵，孙殿英赶紧让谭温江维持秩序，自己整整皮带，一马当先，迈步朝马兰关的城门走去。

这时又一雷声隆隆滚过，孙殿英突然停住了脚步，略带惊讶地抬头看去。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挡在了马兰关前，挡在了孙殿英的身前。这个身影颀长挺拔，头上还包着一块被污血污染了的手帕，在那里一站，渊渟岳峙，如同生根一般。

&ldo;义弟？你跑回来了？&rdo;孙殿英又惊又喜，上前哈哈大笑，要去握住他的手。许一城淡淡道：&ldo;刚才孙军座的演讲，我都听到了。&rdo;孙殿英道：&ldo;听见啦？那就好！你放心，咱讲义气，有福同享。开了东陵，好东西也有你的一份。&rdo;

许一城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沉重：&ldo;这件事，我绝不允许。&rdo;

孙殿英眉头一皱：&ldo;义弟，你这是说啥呢？&rdo;许一城道：&ldo;军座与清宗室恩怨，我管不得。但挖坟掘墓，是有悖人伦的大罪，军座不可留下骂名。&rdo;

孙殿英道：&ldo;那是满人胡勒勒的瞎话儿，可不能信。&rdo;

许一城上前一步，目光如火：&ldo;先秦之时，jian人发墓者诛；汉时，穿毁坟陇者斩；唐时，发冢开棺者绞；大明律严治盗墓之罪；大清律挖坟掘墓者重治三十六条；民国律盗墓最高可至枪决。历朝历代，此举皆是大逆大恶。军座你要做不义之人吗？&rdo;

孙殿英被说得有点恼火：&ldo;这是满清狗皇帝的墓，我给我家先祖报仇，有什么不对？你也是汉人，怎么站到那群满人那边去了？&rdo;

&ldo;那你勾结倭寇，盗我中华又算怎么回事？&rdo;

孙殿英跳起来瞪着眼睛辩解：&ldo;你胡说！这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再瞎说老子毙了你！&rdo;

许一城丝毫不惧，慨然上前，又把孙殿英逼退了一步：&ldo;满清已亡，东陵已成国家之物，理当保护周全，以留后世。你今日勾结日本人挖东陵，明日勾结俄国人挖西陵，后日谁又勾结美国人去挖明陵、宋陵、唐陵、汉陵，秦陵，我中华可还有历史可言？文化血脉岂不是要寸断？&rdo;

听着这些大道理，孙殿英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笑脸一收，阴恻恻地问道：&ldo;那我要是坚持要开呢？义弟你就一个人，我身后可是有一个师呢。&rdo;

许一城微微一笑：&ldo;我一个人，自然是螳臂当车。不过军座觉得蒋中正如何？&rdo;

一听这个名字，孙殿英嘴角一抖，又退了一步。如今整个中国，要数这位最接近皇上了。许一城道：&ldo;蒋公正在北京视察，我已把身边的人派回京城。如果军座执意动手，那我也只好向蒋公和北京诸家报馆揭发。&rdo;

&ldo;哼，蒋公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为几根死人骨头对付我呢。&rdo;

&ldo;届时舆论哗然，只怕蒋公也不会维护一个新收编的杂牌军，反而要杀鸡儆猴呢。&rdo;

孙殿英一听，顿时沉默下来，许一城这是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软肋上。蒋介石心眼小，嫡系杂牌分得清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万一东陵事起，蒋介石愿不愿意袒护他，还真不好讲。

许一城见他颇有些动摇，换了个口气：&ldo;义兄，你看了那么多戏文，哪个英雄好汉以挖坟为荣？挖坟掘墓，报应不慡，还请早退啊。&rdo;不料孙殿英眼皮一翻，却耍起无赖来：&ldo;我开了便走！没有证据，谁敢抓我？&rdo;

许一城道：&ldo;东陵奇大，里面机关甚多。军座你纵然有一个师，若不知墓道所在，掘开得花上十几天工夫。&rdo;孙殿英&ldo;呃&rdo;了一声，这挖坟掘墓是个技术活，他确实不太熟。

许一城道：&ldo;有这点时间，足够我去京城召集记者过来拍照再返回北京登报了。&rdo;

孙殿英气得拔出枪来，顶住许一城的脑袋：&ldo;你这没义气的混蛋！老子对你这么好，你非要来坏事！咱一枪弄死你算了！&rdo;许一城也不躲，闭上眼睛安静地等着，似乎根本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