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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通观这篇论文，本雅明研究了两类艺术‐‐&ldo;有灵韵的&rdo;和&ldo;机械的&rdo;。他对传统的、而今正在消失的艺术的&ldo;灵韵&rdo;颇有好感。他认为，传统艺术具有一种&ldo;本真的灵韵&rdo;，这种灵韵环绕着原创的‐非机械生产的作品，使之具有&ldo;独一无二性&rdo;、&ldo;距离感&rdo;和&ldo;他者性&rdo;。这些原创的、手工制作的艺术品的灵韵性质，在观看者那里引起一种沉思的反应，使观看者超越了时间，感受到作品作为近乎永恒的&ldo;完成时刻&rdo;的&ldo;美感&rdo;。本雅明对艺术的灵韵向度的考察追溯到其原始社会的巫术崇拜起源。在撰写这篇论文时，他似乎求助于关于集体心理（aniaundi）的神学思想。那种集体心理能够产生反复出现的&ldo;原型&rdo;意象，从而超越常规时间的限制。本雅明把这种有灵韵的意象等同于歌德的&ldo;原型现象&rdo;（urphanone，历史上反复出现的永恒形式），波德莱尔的&ldo;通感&rdo;（rrespondences，精神意义和物质意义的美学重合）和莱布尼兹的&ldo;单子&rdo;（onads，认为每一个自主的意识都以具体的形式预先包含着经验整体）。本雅明在1939年论波德莱尔的论文中指出：&ldo;在美的事物中，艺术的仪式价值显现出来。&rdo;&ldo;通感是回忆的材料‐‐不是历史材料，而是前历史的材料。使节日变得伟大和重要的是与一种以往生活的相逢。&rdo;

本雅明对有灵韵的艺术和技术艺术的区分表现为两种不同的经验：&ldo;有灵韵的&rdo;经验（erahrung）或完整的叙事经验；&ldo;技术&rdo;经历（erlebnis）或原子化的孤立的片断的经验。本雅明结合了普鲁斯特、深层心理学和思想中隐含的犹太神秘主义，认为前者&ldo;的确是一种传统的东西，在集体存在和私人生活中都是这样……在记忆中积累的经常是潜意识的材料的汇聚&rdo;（《论波德莱尔的几个主题》，1939）。而经历则典型地体现了有关传统智慧和公共叙事的那种意识在现代的丧失。收音机和电子大众传媒的兴起，促成了一种脱离原位的信息和模拟方式，可以在孤立的感受时刻‐‐用本雅明的话说，用&ldo;新奇的震惊&rdo;‐‐进行传递，颠覆了沉思的距离和独一无二性，从而给直线的叙事连续性（即讲故事，甚至古典的资产阶级小说）一个死神之吻。如果是艺术作品的本真灵韵依赖于它被嵌入神圣传统的编织物中，那么技术生产的作品则要求一种直接的可接触性。本雅明写道：

灵韵在当代衰微的社会基础……有赖于两种情况。这两个情况都与大众在当代生活中变得日益重要有关。也就是说，跟当代大众想让事物在空间上和在人性上&ldo;更贴近&rdo;些的渴望有关。这种渴望就和他们希望通过获得每一现实事物的复制品来克服其独一无二性的倾向一样强烈。毫无疑问，由画刊和新闻短片提供的复制品不同于亲眼所见的形象。在后者中独一无二性和永久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正如在前者中暂时性和可复制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现实事物对大众的适应和大众对现实事物的适应，关于思想和知觉来说，是一个过程，范围无限。（《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1936）

尽管本雅明对法兰克福研究所提倡的对大众文化的心理批判怀有某种同感，但是1936年的论文中的一些段落表明，他似乎拥护布莱希特的这个观点：传统艺术已经死亡和消失，必须被一种适应革命目的的技术艺术所取代。在这些段落里，本雅明暗示，凡是想恢复整合的叙事统一体的美学尝试，都会导致一种保守的、或许甚至是反动的立场。因为在多数情况下，这种美学都不会承认异化和野蛮的当代历史条件再也不允许有一种真正&ldo;灵韵&rdo;经验的存在可能。在法西斯主义那里，这与歪曲地利用美学&ldo;灵韵&rdo;相吻合，表现为基于反复仪式化的压迫性崇拜。本雅明声称，法西斯主义用世俗化的仪式&ldo;把政治美学化&rdo;，即纳粹利用种族神话和群众集会使正步行进、敬礼和崇拜标志等风格化。与此同时，法西斯主义淡化了政治意识；它用神秘的权力崇拜取代了历史批判意识。在本雅明看来，法西斯主义代表了&ldo;灵韵&rdo;的巫术‐宗教力量的一种恶性膨胀，后者超越了传统的领域‐‐个别艺术品，而进入政治极权主义的舞台。简言之，法西斯主义是一种堕落艺术和一种堕落政治的拼凑。面对现代政治生活的这种极端弊病，本雅明提出极端的治疗对策：艺术的革命政治化。本雅明这种思想背后的情绪似乎是，在现代社会里如果艺术能够不再与政治分离，那么它就必须与一种旨在从根本上改善人的状况的政治方案，即共产主义结成同盟。

五

本雅明很不情愿地承认，现代机械复制生产导致了真正&ldo;灵韵&rdo;经验的终结。真正经验的气息奄奄似乎是一个历史事实。所以，有人怀念过去，为这种损失而悲痛。例如，阿多诺就是如此。他沉痛地怀疑在奥斯维辛之后还能否写诗。也有人坚决地从中获取政治和美学教益。例如，布莱希特就是如此。他利用新的技术传媒来为进步的革命目的服务。本雅明则介于这两种立场之间。&ldo;灵韵&rdo;在用机械生产出的艺术里的消退导致本雅明在1936年的论文里得出结论：只要本真性的标准不再应用于艺术创作，&ldo;艺术的全部功能就颠倒过来了。它就不再建立在（宗教）仪式的基础上，而开始建立在另一种实践‐‐政治‐‐的基础上了&rdo;。因此，以收音机和电影为例，本雅明发现，神圣&ldo;距离&rdo;的传统经验被作者和观（听）众的直接融合的经验，即被所表现的东西和观众或听众的感官接收直接融合的经验所取代。任何人都能参与进来。局限、限制、边界和距离都消失了。正如本雅明所说的，作为电子传媒的一个例子，新闻短片&ldo;给所有的人提供了从旁观者变成影片中的临时演员的可能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