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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开宝三年，韩熙载病逝于金陵，享年六十九岁，李后主为之废朝三天，追赠右仆射同平章事（宰相）谥曰&ldo;文靖&rdo;。

他的墓葬在梅岑，与晋谢安墓比邻。

【注】1韩熙载奉使汴京事，见《资治通鉴长编&iddot;太祖建隆三年》。

2韩熙载忆江南诗二首，见《全唐诗》。

3韩熙载以&ldo;帷簿不修&rdo;而被劾贬事，见马令《南唐书》。

4李后主痛悼韩熙载，并追封他为宰相事，见陆游《南唐书》。

5卢多逊叙宋太祖诸行状，散见宋&iddot;朱弁《曲洧旧闻》；宋&iddot;司马光《涑水纪闻》等书。

6韩熙载生平事迹，马令《南唐书》、陆游《南唐书》均有传。

第二十六回雪夜访普君臣炉畔画长策（1）

建隆三年（公元963年）冬十二月甲辰日，汴梁大雪，这雪已下了两天了，从早上下起，直到夜间，一刻也不停歇。雪片又大，朔风又紧，吹得满天雪花翻飞，任你穿着斗篷，打着雨盖，那雪片也会钻进你领口，扑得你满身都白，冻得你嘴唇乌紫。没紧要事谁肯出来？何况此刻已过酉时，街道上早断了行人，店铺都上了门板，街上被雪映着虽不甚黑，却因飞雪遮眼，看不甚远，显得一片混沌。地上的雪将近半尺深，却是一个足印也无。偶或有一两只野狗溜过，也是沿着墙根，夹着尾巴，来去匆匆，又没入黑暗里，也不吠叫一声，它也怕冷啊！

城南卧龙街赵府大门紧闭，赵普早已卸了朝服，身穿一件轻裘，坐在火盆边上看书，木炭烧得红红的，门窗关得紧紧的，又用厚棉帘子挡着风，室内一点也不冷。一个丫环悄没声地走进来，先去拢了一拢炭火，然后禀道：&ldo;相公，夫人说：请你早点安歇，别太辛苦了，明日还要早朝呢！&rdo;赵普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命丫环出去，左手伸出去摸茶杯。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脚步声急迫，直奔书房而来，赵普愕然抬头，只听管家在房外禀报道：&ldo;相公，适才王公公来说，皇上即刻驾到。&rdo;

皇上驾临？这么晚了，天气这么冷，皇上亲自前来做什么？赵普不惶多想，抢过卸下的朝服冠靴，七手八脚穿了起来，急急忙忙迎出大门去，只见大门洞开，一团团白蒙蒙的冷气随着朔风扑进门来，望出去什么也瞧不见。赵普三步并作两步抢出大门，只见雪地里远远走来两人，待得走近，才看清一个是个小太监，另一个正是宋太祖了。他也不带侍卫，也不带仪仗，乃至也没骑马、乘轿，乃是步行微服来的。赵普顾不得雪深，抢前两步就趴下磕头，奏道：&ldo;陛下，微臣不知驾临，让陛下受寒了！&rdo;宋太祖呵呵笑道：&ldo;起来，起来，咱们进去叙话，别冻着你了，这外面端的冷得紧。&rdo;说毕，启步入内，赵普看太祖时，已成了个雪人儿，连穿着什么衣服也看不出来。

此时，赵府上下全已惊动，各处灯烛匆匆点起，闲杂人等匆匆闪避。赵普把太祖引入书房，卸去遮风头盖，小太监接了去天井抖去积雪，太祖狐裘面子也已湿了。连连搓手，笑道：&ldo;好冷，好冷，有热酒讨一杯挡寒也好。&rdo;赵普连忙吩咐下去，便迎太祖在火盆边坐下。太祖到赵普家多次，每次都是在大厅座谈，这书房却是第一次入来，回目四望，只见它也不甚大，沿墙放着几架书，壁上挂着一幅王羲之真迹《丧乱帖》，安一张书桌，几张椅子，此外什么也没有了。宋太祖见桌上摊开一卷书，着一块玉石镇纸压着，显系赵普正看书来着。宋太祖身上渐暖，兴致正高，便走过去拿起一看，乃是一本《论语》，正读到《为政篇第二》，&ldo;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rdo;太祖笑道：&ldo;赵兄乃能潜心贯典，这好得很啊！&rdo;赵普道：&ldo;臣政务颇繁，哪得遍读群籍？这《论语》倒是常常读的。臣以半部论语佐陛下夺天下，以半部论语佐陛下治天下。&rdo;太祖道：&ldo;是么？这论语有这么要紧的？你且说说看，这几句话的精义安在？&rdo;赵普伸过颈来一看，说道：&ldo;这是圣人教导，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的意思。&rdo;太祖微笑道：&ldo;话是可以这么说，其实，德和力两样都是要的。临之以威，然后才谈得上惠之以德。不然，人家肯服么？&rdo;赵普道：&ldo;圣人居心，譬如父母之对子女，责之亦缘爱之，固无别也。&rdo;太祖道：&ldo;这就对了，一味溺爱，岂不宠坏了孩子？&rdo;正自说着，几个丫环捧了酒肴进来，放下后，去赵普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赵普点头，对太祖道：&ldo;贱内欲叩见皇上，未知皇上允否？&rdo;太祖道：&ldo;几次到府，不曾会过嫂夫人，正欲识荆，只是何必这么客气？&rdo;一言方毕，只听房外环佩声响，赵夫人严妆入来，便盈盈拜了下去。太祖起身侧立，说道：&ldo;嫂子何须多礼，坐下叙话。&rdo;还了半礼。赵夫人依言围炉坐下，太祖倒过一杯酒来，一口吞了，咂舌道：&ldo;这酒好烈，冲得人动。&rdo;赵夫人说：&ldo;这是极品阳曲汾酒，热了喝最好，可以暖身。&rdo;便立起来烫酒。太祖道：&ldo;朕来时曾约了晋王，此时只怕也快到了。&rdo;言未讫，赵光义已步入书房来。赵夫人叩见后，便欲回避。太祖道：&ldo;嫂子，一家人，不需见外。这炭火正旺，有什么鲜肉烤了吃最好。&rdo;赵夫人道：&ldo;早上买得有一片新鲜獐肉，不知陛下爱吃不？&rdo;太祖搓手笑道：&ldo;最好，最好！&rdo;于是四人围炉坐下，赵夫人转动架子上的肉片，那獐肉甚肥，烤熟了一滴滴油脂坠入承接盘中，热香四溢。太祖道：&ldo;好香，入宫以来，久未享此野趣了。&rdo;光义道：&ldo;记得在滁州城中，也曾吃过一次烤肉，那时赵兄刚刚投军来。&rdo;赵普道：&ldo;不错，那次烤的是野猪肉，围炉的好像还有王审琦、马仁瑀、马全义等人。&rdo;太祖道：&ldo;正是。难得咱们君臣友情不替，今日思之，颇感温馨。&rdo;赵普道：&ldo;今日局面已与昔年迥异了。&rdo;赵夫人起来行酒，用刀子割碎熟肉，递与太祖兄弟，四人也不用筷子，用手抓了啃吃，甚是畅快，外面朔风呼号，在室内却是春意融融。酒酣耳热，太祖把衣领敞开，说道：&ldo;赵兄，一起干了这杯。&rdo;四人举杯一饮而尽。赵普以目向夫人示意，夫人领会，便辞入内房去了。赵普乃从容问道：&ldo;风雪严寒，陛下何以连从人也不带，夜临臣宅，莫非有什么急事么？&rdo;太祖叹道：&ldo;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朕睡不着觉。&rdo;赵普小心探问道：&ldo;如今叛逆已平，边境靖安，强藩之权已削，禁军兵权已分，正是四海无事，陛下何以仍有深虑？&rdo;太祖复叹道：&ldo;一榻之外，都是他人疆土教我如何能睡得安稳呢？&rdo;赵普道：&ldo;陛下以天下为小耶？&rdo;光义道：&ldo;眼下仓储渐丰，国力雄厚，更无内忧，此正南征北讨之时矣！不知陛下可有成算否？&rdo;太祖沉吟道：&ldo;吾欲先下太原。&rdo;赵普与光义面面相觑，不出一声。太祖凝视赵普，言道：&ldo;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此议不妥么？&rdo;赵普不答，却反问道：&ldo;陛下曾闻前朝王朴奏疏么？&rdo;太祖道：&ldo;王朴倒也识得，此疏却是不知。&rdo;赵普道：&ldo;这王朴是个有胆识的豪杰。他为周世宗划策，主张先南后北呢！&rdo;太祖问道：&ldo;却是为何？&rdo;赵普道：&ldo;今日形势，与世宗时大略相同。北汉地当西北二边，与契丹、党项相勾结。太原城坚，设或一时攻之不下，兵连祸结，恐非陛下之福。况且就算迅速灭了北汉，则西北二边的外患由我独挡了，这又何苦来？留北汉挡着不好么？况且北汉地促人贫，取之不足以富国。至于南方诸国，后蜀：孟昶荒淫政乱；荆南、湘楚：国小势弱；南汉：主昏臣佞；只江南地大，政局稳定，但李煜仁懦，宿将凋零，也是个不济事的。待陛下削平南方诸国，得了江南、蜀、鄂、湖、湘大片肥沃土地，国力愈强，则北汉弹丸之地，又逃得了么？&rdo;宋太祖呵呵大笑，说道：&ldo;赵兄真有你的，明明是你自己的远见卓识，却托了王朴的什么奏疏讲来。其实，我意原是如此，前言特试卿耳。&rdo;光义、赵普也各欢笑。光义道：&ldo;陛下，这南征北战，让我来历练一下如何？&rdo;宋太祖把手放在光义膝上，温言道：&ldo;兄弟，你聪明、能干，但军旅之事，却非你所长，放着满朝能臣宿将，还用得着咱兄弟俩去冲锋陷阵么？你只须帮我管好庶政，这就够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