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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夕肇负手立于庭中,已然等候了许久。见我一身素净妆扮娉娉袅袅走出,长裾曳地,衣带当风,人似雪砌,貌若凝琼,初时面上微一愣怔,而后唇角微牵,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不愧为项相的女儿”
我轻轻点头示敬,抿唇不语,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从此以往,眼前这风骨清标的中年男子,便是我的父亲。
已近日暮时分,朱红油壁香车停在王府门口,小桃自我身后赶上前来,正欲伸手搀扶,眼前流岚轻盈,我已拂袖踏进车中。就算我是这府里的小姐,也不会是个动辄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小姐。
慕夕肇策马行进在车前,一路无话。重重宫门洞开,香车直入宫禁。
一身藏蓝锦袍的李亭海携一众青衣宫人远远地候在仁熙殿前,竟似早已知晓我们要来。我刚一脚踏出油壁香车,他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汝南王慕小姐皇上已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说着,目光在我脸上略停了停,隐隐深不可测。
宣武帝一身绛色常服坐在殿上,天色尚浅,殿中却早早燃起了宫灯,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
“臣慕夕肇,臣项蔓清叩见陛下”咬紧了唇,依旧直呼原名,身旁汝南王蓦地一惊,无奈我的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心惊肉跳地躬身下去。
殿上良久无声,整个大殿似是瞬间陷入僵持的死寂。我深深俯首,掌心渗出微汗。
半晌,一声轻叹打破死寂,自头顶幽幽传来,“你这倔强性子若还不改,早晚会吃大亏都起来吧”
缓缓起身,我仰起头,竭力镇定与他对视。偌大的殿中只这三人,而三人皆知我此行的目的。宣武帝由始至终都欠我一句解释,我不过是在等他向我亲口证实,之后,再问上一句为什么
“这是朕的决定,你也不必再问,既然皇后已经识破你的身份,朕也不想再替你隐瞒下去。更何况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众口难调,你的身份早晚有一天将大白于天下。到了那时,就算朕再有心保你,也无能为力了。眼下这样,反倒是你最好的选择。”
“既是人言可畏,皇上为何不真的赐臣一死,反正蔓清对陛下来说,已无任何可用之处了不是么?”我挺直了脊背,缓缓开口,一字字说来,唇边勾起冷冷讥笑。
“谁说无用”宣武帝直视我双眼,语声透寒。
他自殿上站起身来,缓缓迫近我,一字一句,一桩一件,如重锤狠狠击落我心尖。
耳畔语声掷地锵然,我却抿唇渐渐绽笑开来,一时笑得诡异,笑得清寒,笑得眸中冷厉,笑得脸上苍白原来竟是这样,我却错得离谱,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就连我的出生根本也是个错误
夜色这样浓黑,天边闷雷阵阵,廊下风动,快要落雨。
室内烛灭灯寂,朱漆棱窗洞开,冷风呼啸,卷起棱窗咣咣砸在壁上。素帏垂帘层层飘起,又重重落下。珠玉钩帘纷乱相击,入耳清脆作响。
锦都已经入冬了呢,为何还有雷雨我仰躺在玉石砖面上,青丝凌乱铺满一地,几个喝空了的酒壶或躺或立四散周围。玉石砖面的冰冷透过衣衫直渗进脊背,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冷更加彻骨。
窗外雷鸣电闪,室内忽而惨白透亮,忽而漆黑沉寂。忽明忽灭的电光照映出室中央地面上一个素衣墨发的伶仃身影,分外凄厉,分外惊心。
朱门吱呀地响,珠帘叮当,一道清隽身影轻轻投了进来。
脚步窸窣已到近前,我却不理也不顾,只眯眼觑着顶上雕梁画栋,瞳孔四散。苍白面容映着纷乱青丝,寂寂如莲。
暗香氤氲,衣摆轻轻拂过面颊,锦缎柔软而冰凉。他俯下身来静静看我,离得极近,近到我能闻得见他一贯邪魅的气息,触得到他此刻肌肤的炽热,听得出他胸中急促的心跳。
身子倏地一轻,迷蒙中忽然被他横抱在怀里。抵在他温暖宽厚的胸前,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到没有知觉,他的体温一透进衣衫,我便止不住地簌簌抖颤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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