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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路过溪畔,黄昏时分,曲鸿用树杈叉了几条鱼,架在火上烤,程若兰在一旁抱着膝盖,盯着篝火发呆。曲鸿把烤好的鱼两面撒过盐,递到她手里,一边宽慰道:&ldo;快吃吧,别思来想去了,害相思的明明该是我,又不是你。&rdo;
程若兰接过香喷喷的烤鱼,却没有马上吃,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许久,才道:&ldo;你忽然变得如此通晓事理,实在让我不大习惯。&rdo;
曲鸿一面拨弄木柴,一面答道:&ldo;你忽然不与我抢鱼吃了,我才不习惯。&rdo;
程若兰想到先前在他脸上画猫的恶作剧,不禁轻笑出声,曲鸿大约猜出她想了什么,虽然看破,却没有言明。
从前一路同行的人,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去向不明,心头记挂得再沉,也都徒劳无用,还不如不提。吃完鱼肉,曲鸿灵光一现,道:&ldo;我吹曲子给你听罢。&rdo;弯腰拔起一根草叶,抵在唇边,徐徐送气。
草叶狭长单薄,耍不出太多花式,吹出的旋律也十分简单,比笛声沉些,比箫声清些,悠悠缓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水畔芦苇丛生,若是放在夏天,想必有不少鸟兽栖于其中,此时已是深秋,只剩下几只白鹭时飞时落。
仔细看去,在错落的白色翅膀中,还夹着一只淡灰色的小巧身影。
曲鸿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道:&ldo;你那小翠是不是比先前长大了些?&rdo;
程若兰奇道:&ldo;有么?多半是你的错觉吧,小翠早就成年了,若以鸟儿的寿命来论,你还得尊它一声老前辈呢。&rdo;
曲鸿笑道:&ldo;好么,有劳鸟前辈一路照顾了。&rdo;随后又叹道,&ldo;唉,我要是也能生出一双翅膀,该有多好,能省去多少碌碌奔走的功夫。&rdo;
程若兰道:&ldo;你有所不知,我刚捡到小翠的时候,它翅膀折了,奄奄一息。那时候大师哥刚好在研读医书,我们便泛舟去湖心采药,用苦莲、蒲黄和仙鹤草调出药汁,敷在它翅膀上,才把它救活的。唔,现在想来,似乎不小心将它喂得壮了一些。&rdo;
灰鸟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引吭发出尖亮的鸣声,掠过湖水,往远处飞去。曲鸿追随着它的去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却全是那人乘于舟上的光景,山风和煦,暮日西斜,青衫映于碧水间,悠悠地打着转……他明明从未见过,却仿佛能够将每个细节勾勒得纤毫毕现,全然陌生的思绪在胸中翻涌,搅得他心神难宁。
他看了一会儿,小翠已经飞出一段距离,忽然往岸边落去。
曲鸿略感惊讶,抬手指道:&ldo;你看,岸边好像有人在饮马。&rdo;
程若兰也看到了,困惑道:&ldo;奇也怪哉,小翠平日从不与陌生人亲近的,怎么突然……&rdo;说着眼前一亮,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那人影的方向奔去。
曲鸿被她的模样吓到,也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跑到近处,才终于明白缘由,小翠去找的哪里是陌生人,正是程若兰的师弟乐诚。
乐诚披了一件斗篷,下缘垂过膝盖,将他原就不算高大的身体罩得严实,难怪从远处看不出。与他同行马儿拉了一辆简陋的木车,车板上运了几捆柴草,赶车的是个老者,衣衫褴褛,面貌沧桑,几乎要与柴车融为一体,曲鸿刚想发问,就见程若兰喜出望外地扑上去,半泣半笑道:&ldo;师父!可算见到您了!您是怎么找到诚儿的?&rdo;
曲鸿从旁听着两人言语,暗自感到几分惊讶,程若兰的师父便是当今潇湘派掌门张熙庭,也就是不逊于黎峻的名门之首,他没料到如此身居高位的人,竟会屈尊乔装成山野莽夫,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之情。
乐诚见曲鸿站在一旁,忙做了个请的手势,介绍道:&ldo;师父,这位便是我提到曲少侠。&rdo;
曲鸿踟蹰片刻,还是上前一步,拱手道:&ldo;晚辈见过洞庭居士。&rdo;行过礼后,微抬起头,更加细致地打量他。
张熙庭虽刻意在脸上抹了土灰,眉眼却奕奕有神,视线落在曲鸿脸上。曲鸿经历过黎峻的前车之鉴,对所谓的名门正派颇为不屑,此时猜不出对方会如何回答,不大情愿地等着。哪知对方很快露出慈色,在他肩上一拍:&ldo;鸿儿,你竟已长这么大了。&rdo;
曲鸿惊道:&ldo;您从前见过我么?为何我全无印象。&rdo;
张熙庭点头道:&ldo;自然见过,只是我上次见你时,你还不足满月,所以不会有印象。此次再度相会,倒令我备觉时光荏苒,感慨良多。&rdo;
曲鸿的心情被这几句话彻底扰乱,他原以为义父是在逃离摘星楼之后才收养自己的,现在想来,似乎并非如此,心中顿时冒出诸多疑问,迫不及待地想要追问。
张熙庭看出了他的心事,宽慰道:&ldo;关于你的事,稍后与再与你慢慢详说,眼下既然我们四人已经齐聚,还有更紧要的事。&rdo;抬头眺向前路,接着道:&ldo;过了这片沼地,不远便是鄂州城,你们这一路走得委实辛苦,今晚我们去城里的客栈投宿。&rdo;
程若兰听了他的话,疑道:&ldo;师父,太行掌门与摘星楼勾结的事,诚儿已经与你说了,我们一路上为躲人耳目,才特地避开大道,此时往城里去……怕是不太好吧。&rdo;
张熙庭却笃定道:&ldo;正相反,我们偏要去最热闹的地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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