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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口气,长腿叔叔的故事可能没有结局了。心里真的疼,疼得厉害,一路上追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眼角是湿的。但不想让他看见眼泪,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呢?尹默那句讥讽又浮到耳边“你去找啊?!”
巧克力很热,心里冰凉凉的,在火车上准备了一路的话,都说不出来。沉默下去,从余光里注意到他也只是闷头喝咖啡。
店里响起咖啡机的声音,暖炉里的木柴噼噼啪啪的响。琴盒上的雪水浸到裙子里,很凉。想了一会儿,抬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对视的目光只好马上收敛住,垂下头,陷入说不清的尴尬。
喝了口咖啡,苦的厉害,盯着她交握在膝上的小手,孔谦觉得心里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苦味。
“要不要吃点东西,这家的甜点很不错。”好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见她不反对,大声叫来侍者。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下,有名的甜点孔谦各点了一份,摆上桌时盘盘碟碟铺开了好大一块地方。
“吃不了的……”亦诗皱了皱眉,心里堵得慌,其实什么也吃不下,又不好拨他面子。看着他把每样都推到面前,把餐具摆到她的小碟子里,只好拿起小餐刀选了近处的一块黑森林。切下一小片,先放到他碟子里,然后才切给自己。
“没关系,吃吧,多吃点!”她看起来还是很瘦,暖和过来脸色也是白白的,唇上没什么颜色,衬在大衣的立领里,静默的没有一丝表情。很想知道这六年她过的好不好,怎么过的。刚要问,见她把碟子放回桌上,向后靠进沙发里,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亦诗其实已经很累了,马不停蹄的赶路,见到他,心里的快活一下变成了难过,身上凝的力顷刻间松脱,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她想靠到哪儿睡会,安安静静的躺着好好想想,不要有人来打扰。
那种委屈她受惯了,本以为再受一次也没关系。可真是累,心里又疼又累,也不敢往以后想。和父亲闹着要来,闹了那么久终于能来了,可来了以后呢?
回去的话,尹默又会冷嘲热讽,也许赵姨都会掺在里面说些什么。家人都反对她来这学音乐,执意让她去亦昊哥哥身边。可她认准了皇家音乐学院,她心里明白,其实不为别的就因为在布鲁萨尔,能和他在一个国家。
再睁开眼,他坐在对面似乎很近,又变得遥不可及。坐直身子,想想也只能先回旅馆去,收拾了东西再回布鲁塞尔。学校还没有注册,随时可以回国。真的回去吗?
“一一,不舒服吗?”见她脸色不好,想上前。又觉得不便,她毕竟不是孩子了,不能再有太过亲密的举动。碍于身份,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靠在那儿。
“没有,没事。”勉强笑了笑,见到桌上摆满的糕点,拿起托盘继续吃那小块黑森林。甜味适中,可却尝到了杏仁似的苦味,每一口苦都更重,实在吃不下了才放下碟子,脑子里一直斟酌着向他告别的话。
“孔叔叔,你过得好吗?”他跟六年前不一样了,除了他身边多了另一个人,他本身也不一样了,不会再摸摸她的头,更不会抱着她转圈儿了。
“我很好,也很忙。你呢?来玩还是……?家里都好吗?”盯着她碟子里剩下的半块蛋糕,等着答案。她吃得很少,说话声音很低,手指神经质的在长笛盒子上抽动了一下,找到那片名牌握在手里。
“我也好,来上学的。家里……都好。”笑了笑,六年的空白一句带过。
“在哪?学长笛吗?”因为她的话心里又开始抽疼,当年的话竟然是真的。她来了,不是停停就走,而是要留在这里。
“明天就回学校报道了,布鲁塞尔皇家音乐学院,我来……只是想看看您……爸爸……让我来看看您。”
她一连用了两个您,提到父亲,言不由衷的垂下了头。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撒谎。
“我不打扰您了,我回旅馆去了,明天……明天早上要赶回学校呢。”垂下来的发丝完全挡住了她的眼睛,他揣测着她话里的真实,不敢想,只能相信。
“什么时候到的?应该事先告诉我,我去接你。学校都安排好了吗?”
“恩。我该走了,真该走了,您的工作很忙,我回去了。”语气明显生分了,自说自话又停下来,怕再说伤心就要泄露出来。她还得忍,忍回旅馆再难受。站起身往暖炉边靠了靠背过身子。她设想里的重逢完全走了样,现在什么也不想要,就想赶紧离开。望着吧台的方向,茫然的盯着黑板上写的某种推介甜品。裙子湿冷的贴着皮肤,暖炉里木柴依然烧的劈劈啪啪作响。怎么跟他告别呢?
孔谦不作声,招来侍者结帐给甜点装盒,提了外卖袋走到暖炉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去,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累了。”
默不作声出了茶座,迎面一阵风,衣摆浮起吹得身上都是透的,亦诗冷得一哆嗦,一下清醒了好多。刚想推辞他送,见他跟在身后的表情严肃,不由分说把大衣披到她肩上,想帮她捋下垂在肩上的长发,快碰到又猛地收回去。
“回去睡一觉,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心里烦躁,看她累得没精神又担心。抬手招了辆出租车,等着她坐进去,才跟在后面上车,关好门。
精致的甜点盒子摆在两人中间,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望着自己一面的窗。雨加雪打在玻璃上蒙了一层哈气。亦诗把头抵在窗上,身上很暖,眼里热热的,偷偷的摩挲身上的大衣,指尖里的织物很柔软,心里却被什么硬的东西扎得生疼。
在车站边的小旅馆下车,她把大衣脱下来还他,坚持要自己上去不让他送。孔谦不好坚持,只能跟到老式的电梯间,把甜点盒子交给她。一排铁栅栏哗啦一下格开了彼此的距离,她退到最里面,靠着站在角落笑了笑,笑意没染到唇上,匆匆和他告别。
“孔叔叔……再见……”
锁了门,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冷雨打在脸上,夹杂的雪粒像一根根小刺,比利时的冷和家里不一样,潮湿的到了骨子里。
亦诗打开盒子把长笛取出来,熟练的将三节银白的笛身接在一起,用软布细细擦拭,试了试音。六年了,崭新如故,她定期保养,除了偶尔换配垫,这支长笛保持着他送时的原样。她每天都会吹,又舍不得用来练习,都是一天结束前才拿出来吹一会儿。
此刻她脑子里回荡着很多旋律,吹出来的却是最简单的一支,过去有机会常常吹给他听的曲子。几十个小节,活泼跳跃的旋律,吹出来觉得舒服些,就站在窗边尽情地吹,想把下午的事都忘了。顾不得技巧或韵律,时而很快,时而又缓慢的似乎要停下来。吹到气不足眼前模糊了,还是摇着牙重复那个旋律。
她练了六年,准备了好多曲子要吹给他听。分别时,他想听她吹长笛,所以他离开的六年她放弃了很多东西,却从没放弃过练习长笛,甚至选择这个作一辈子的职业,永远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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