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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中书省之北就是枢密院，位置偏西，通称&ldo;西府&rdo;，中书省则称为&ldo;东府&rdo;；东西合称为&ldo;二府&rdo;，分持文武两大权柄。赵彦韬背蜀告密，赵普以宰相的身份，原可以单独处理其事；但告密的内容牵涉到军事，他觉得让枢密院去办，比较妥当，所以到了中书省，把赵彦韬别室安置以后，随即吩咐堂吏：&ldo;到西府去请曹承旨来！&rdo;。

枢密院的正副长官称为枢密使，枢密副使；但通领院务，繁重的责任却都落在&ldo;枢密承旨&rdo;身上‐‐曹承旨指曹彬，字国华，正定灵寿人；在皇帝的故人中，他是最为赵普所佩服的一个。赵普在开国以后，拜相以前，一直是枢密院的长官，与曹彬共事最久，不但深知其为人，而且也深得他的助力；所以这时不知会枢密使李崇矩、副使王仁赡，直接请曹彬来密商。

于是仪容简朴，神态恬静，恂恂然儒者模样的曹彬，应邀来到宰相治公的&ldo;都堂&rdo;；见了赵普，从容而恭敬地拜了下去。

自唐朝以来，宰相的仪制，异常尊贵，文武百官谒见，不分年龄长幼，无不跪拜，宰相只略伸一伸手，虚拟个相扶的姿势，称为&ldo;礼绝百僚&rdo;；赵普对别人也是如此，但对曹彬不同。未待他跪下，就伸手来扶，指着东面的交椅，让他坐下。

等堂吏点了茶汤，赵普看着他退出堂外，才把身子向东微倾，放低了声音说：&ldo;国华，怕的要有大征伐了！&rdo;

&ldo;是！&rdo;曹彬答应着，双眼视宰相，静候进一步的指示。

赵普把那个蜡丸取出来，交到曹彬手里：&ldo;你猜，这东西来自何处？&rdo;

蜡丸向来是作为秘密通信用的，一则为了保密‐‐如果有人剖开窥视，重新火烘封缄，难得恢复原状；再则便于携带，必要时可以塞在人身上最隐秘、最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东西曹彬见得多了，略略审视了一下，随即答道：&ldo;来自蜀中。&rdo;

&ldo;咦！&rdo;赵普惊异了：&ldo;何以知之？&rdo;

&ldo;他处蜡丸皆是黄蜡；此是白蜡，蜀中所产。&rdo;

&ldo;啊！啊！&rdo;赵普欣悦地说：&ldo;国华，你真是遇事肯留心。不错，来自蜀中，且先剖开了它再说。&rdo;

蜡丸一剖为二，其中果然是蜀主孟昶致北汉生刘钧的书札，潜约北汉自太原发兵，渡黄河南下；蜀中自子午谷出兵响应，东出潼关，夹攻汴梁。

两人看完了信，赵普笑着问道：&ldo;如何？&rdo;

&ldo;都说孟昶懦弱，不意有此远图。&rdo;

&ldo;何尝是孟昶的主意？只是王昭远的异想天开。&rdo;接着，赵普把赵彦韬黎明求见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吩咐曹彬：&ldo;你就在这里，细问一问赵彦韬；我先上殿奏事，等问明白了，我再与你一起去面奏官家。&rdo;

于是在&ldo;东府&rdo;的僻处，曹彬会见了赵彦韬。未曾接谈，先打量来客；赵彦韬生得极其浊气，一双鼠眼，闪烁不定，一望而知，必非善类‐‐是这样的人，才会干此卖主求荣的勾当；曹彬已知蜡丸书不假。

他非常不喜欢赵彦韬这个人，但是，为了国家不能不重视这个人。他在想，巴蜀天府之国，而蜀道艰难，四围隔绝，其中的文物制度，风土人情，不为中原所知；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十年间，甚至连宰相赵普都不知道前蜀王建也有过&ldo;乾德&rdo;的年号。竟用以为大宋的正朔，弄得贻笑天下。虽然凤州团练使张晖，对于蜀中的军情，不时探听了有报告送来，但外界的窥测，究不如土著见闻的确实。照这样看起来，眼前的这个远客，关系着实重大；不能不好好结纳。

因此，曹彬便以老友重逢、欢然道故的神态来招待赵彦韬，殷勤地慰问他旅途的辛劳，也为他介绍了汴梁的风物，同时恳切地致达了欢迎的意思。这使得赵彦韬不但松驰了戒备，也减消了奇货可居的念头‐‐蜡丸书只是一块敲门砖；换取富贵要靠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他本来打算着先要讲一讲条件，才肯细叙蜀中形势，这时觉得不必多此一举。宋主仁厚，原就深知；而曹彬的肫挚，更使他相信大宋朝决不会负他。

于是，他自己由闲话谈入正题。&ldo;曹先生，&rdo;他问：&ldo;蜡丸可曾剖开？&rdo;

&ldo;剖开了，剖开了！听说，这是王昭远的主意？&rdo;曹彬以闲谈的语气问道：&ldo;此人如何？以&lso;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rso;，这就是以宰相镇蜀中根本的南郑，想来必是文武全才？&rdo;

&ldo;哈哈！&rdo;赵彦韬大笑：&ldo;如果谁问我，世上何事最荒唐？我就说，王昭适当蜀中的宰相镇南郑。&rdo;

&ldo;何以呢？&rdo;

&ldo;原是个荒唐的人嘛！把那个比作诸葛亮第二，曹先生，你说已经够荒唐了吧？还不够！王昭远自以为要胜过诸葛亮。你看看，这种人还跟他说什么？&rdo;

曹彬也笑了，兴味盎然地：&ldo;照你这一说，我越发要听听了，这个当代诸葛亮，妙事一定甚多。&rdo;

就在闲谈说笑之中，曹彬了解了王昭远的企图。蜡丸书之起，起于王昭远的一个幕僚的建议。这个人叫张廷伟，是山南西道管民政的&ldo;判官&rdo;；他看透了王昭远内心的苦闷‐‐以厮养小僮，当宰相之任，不但李太后大表不满，蜀中朝野上下。亦无不诽薄；他心有所知，却苦于无法树立威望，受人敬重。所以张廷伟献计，潜约北汉，两路攻宋，这个大功一立，就没有人看不起他了。

照张廷伟的说法。北汉为宋的劲敌，宋朝的精锐部队，大部份集中在黄河南岸各重镇。如果北汉能自太原发兵南下，渡河直指开封，宋朝为保卫京畿。必调京东、京西的劲车入援，那时蜀军由南郑发兵。启洋县东面一百六十里处，穿越六百六十里的子午道，直薄长安，宋师不暇西救，则关中三辅之地，可以传檄而定。

听到这里，曹彬暗暗心惊！张廷伟的这一策，真是可建奇勋。西蜀虽有天险，但决非坐守之地；能利用蜀中的富厚来争天下，足以成王成霸，汉高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倘或恃险坐守，则险不足恃，必至于亡；诸葛亮最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不是鞠躬心瘁，病殁五丈，三国纷争，还不知鹿死谁手？

现在张廷伟的献议，蜀军出子午道直取长安，把关中拦腰断为两截，秦、风、阶、成四州，形成孤立，蜀军再另出褒斜道夹击张晖一军，则三辅之地，确是可以传檄而定。那时据潼关重险以窥中原，岂非成了大家的心腹之患？

这样转着念头，曹彬不由得急急问道：&ldo;王昭远呢？他听了张廷伟的话，怎么样？&rdo;

&ldo;王昭远高兴得了不得‐‐&rdo;

他当然要高兴了北汉出力，蜀收其功，世上哪有比这再好的事？王昭远倒也读过些书，知道唐朝天宝年间，蜀中进贡荔枝，&ldo;一骑红尘妃子笑&rdo;，自涪州取西乡驿走子午道，三天就可以抵达长安。虽然那是轻骑，有辎重的大军当然要走得慢些，但至多也不过十天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