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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不是我。&rdo;我说。
&ldo;那么我姨父书里的那一幅呢?&rdo;
&ldo;那幅也不是我画的。&rdo;
&ldo;然而,根据马的风格来判断,画它的人必定是你。&rdo;他说,&ldo;而归纳出这个结论的人就是奥斯曼大师。&rdo;
&ldo;可是我根本没有任何风格呀。&rdo;我说,&ldo;我这么说不是出于骄傲,故意反抗最近的潮流。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脱罪。对我而言,有风格比身为一个杀人凶手更大逆不道。&rdo;
&ldo;你拥有一项独一无二的特质,使你不同于前辈大师和其他人。&rdo;黑说
我对他笑了笑。他开始讲述一些我相信你们此刻都已知道的事情。我专心地听了他的叙述:苏丹陛下与财务大臣如何商议找出破案之道、奥斯曼大师的三天期限、&ldo;侍女法&rdo;的运用、马鼻子的特异之处以及黑出乎意料地获准进入皇家禁宫,以便亲自检视那些卓越的经典书籍。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些时刻,甚至身历其境的当下,会突然顿悟,我们正经历着一场自己永难忘怀的事件,就算年后也将历历在目。纷纷扰扰的大雨从天而落。仿佛受到阴雨的影响,蝴蝶哀伤地紧握着他的匕首。盔甲背后沾满白色面粉的鹳鸟,则高举油灯,勇敢地跨步走苦行僧修道院深处。他们鬼魅的影子在墙上游走,我的艺术大师弟兄们,我是多么地深爱着他们!我何其荣幸身为一位细密画家。
&ldo;这几天来,当你与奥斯曼大师并肩欣赏前辈大师的杰作时,是否庆幸自己竟如此好运?&rdo;我问黑,&ldo;他亲你了吗?他抚摸你英俊的脸孔了吗?他抓住你的手了吗?你是不是对他的才华与知识敬畏不已?&rdo;
&ldo;奥斯曼大师透过前辈大师的杰作,向我展示了你的风格从何而来。&rdo;黑说,&ldo;他教导我,隐藏的&lso;风格错误并非一位画家个人自主的选择,而是源于画家的过去及其遗忘的记忆。他也告诉我,这些秘密的错误、弱点和缺陷,过去被视为可耻的象征,画家为了怕背离前辈大师而不得不刻意隐藏。然而,由于法兰克大师们将它们传遍了全世界,于从今以后,人们便赞美它们为&lso;个人特质&rso;或&lso;风格&rso;。从今天起,多亏了那些以自己的缺点为荣的蠢蛋们,我们的世界将变得更加丰富而愚蠢,当然,也将变成一个充满缺陷的世界。&rdo;
黑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这证明了他是那种新一代的白痴。
&ldo;然而这些年来,我为苏丹陛下的书籍所画的马匹,却都是正常的鼻孔。这一点斯曼大师能够解释清楚了吗?&rdo;我问。
&ldo;这是因为你们童年时他给予你们的爱与责打。因为他既是你们的父亲,也是你们挚爱的师长,所以你们每个人都遵从他,并且彼此学习。你们所画的画既跟他画的一样,彼此之间也十分相似这一点他也不明白。他不要你们各自拥有自己的风格,而是希望皇家画室拥有一个整体的风格。由于他凛然的身影笼罩着你每一个人,以至于你们忘了内心深处的记忆‐‐那些不完美、超乎标准形式的歧异特点。只有当你为别的书制作别的图画时,才能远离奥斯曼大师的目光,也才能画出蛰伏心中多年的马。&rdo;
&ldo;我的母亲,愿她安息,远比我的父亲还要有智慧。&rdo;我说,&ldo;有一天晚上我哭着回家,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画坊。我沮丧而气馁,不只是因为奥斯曼大师的责打,还有那些严厉而暴躁的画师,以及老是拿着尺子威吓我们的部门总管。我已故的母亲安慰我,告诉我世界上两种类型的人一种人,童年时到责打的恐吓与摧残,从此一蹶不振,她说,因为责打扼杀了他内心的恶魔;另一种则是幸运的人,责打只是吓阻并驯服了他内心的恶魔,没扼杀它。虽然后面这种人永远不会忘记童年的痛苦记忆‐‐她警告我别向任何人透露这一‐‐他从受到的责打中学会了如何与心中的恶魔相处,因而将会变得更加聪明,能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会结交朋友分辨敌人、察觉背后的阴谋,并且,让我再添一项,使他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奥斯曼大师会因为我的树枝画得不和谐而用力甩我耳光,让我在泪眼模糊中看见森林在我眼前浮现。他会因为我没看见页面底下的错误而愤怒地敲我的头,但接下来又会慈爱地拿起一面镜,放在书页上让我从全新的角度观看图画。然后他会和我脸贴着脸,和蔼地指出镜子中神奇出现的图画错误,我永远忘不了他的慈爱与这项仪。当我因为被他在众人面前斥责并用尺子打我的胳膊而自尊心受伤,躲在棉被里哭了一整晚后,天早晨他会来到我身边,温柔地亲吻我的手臂,让我在感动中坚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细密画家。不,那匹马不是我画的。&rdo;
&ldo;我们,&rdo;黑指鹳鸟和他自己,&ldo;准备搜索苦行僧修道院,寻找谋杀我姨的无耻凶手偷走的最后一幅图画。你见过那最后一幅画吗?&rdo;
&ldo;那幅画,将不见容于苏丹陛下、我一样追随前辈大师的插画家,也将不见容于忠于信仰的穆斯林。&rdo;语毕,我闭上了嘴。
我的话使他更为急切。他和鹳鸟开始搜遍整栋房屋,把修道院翻了个底朝天。有好几次,我走向他们,协助他们,让他们翻得更顺利些。在其中一间漏雨的苦行僧小室,我提醒他们地板上有个,别摔了进去,如果他们想要的话也可以搜一搜。我给了他们一把大钥匙开启一个小房间,三十年前,这间修道院的拥护者加入贝克塔胥教派并四散离去之前,他们的长老便住在这个房间。他们兴冲冲地走入房里,只见有一面墙已经没有了,雨直往里飘,于是他们搜都懒得搜就掉头离去了。
我很高兴蝴蝶没有跟他们一起,不过只要找到暗示我涉案的证据,他也会加入他们的阵营。鹳鸟与黑想法一致,他们害怕奥斯曼大师会把我们交付给酷刑者,坚持我们必须互相扶持,团结对抗财务大臣。我感觉黑的动机不只是想借着找出杀害他姨父的凶手,送给谢库瑞一个真正的结婚礼物,同时也打算引导奥斯曼细密画家走上欧洲大师的道路,用苏丹的钱支付给他们,要他完成姨父模仿法兰克人的书(这本书不仅亵渎神圣,更荒谬可笑)。我也知道,多多少少可以肯定,这项计谋的根源是鹳鸟渴望除我们,甚至包括奥斯曼大师,因为他梦想当上画坊总监‐‐既然每个人都猜测奥斯曼大师属意蝴蝶‐‐而且,他也准备不择手段增加他的机会。
一时间我迷糊了。我听着雨声,思忖良久。接着,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要讨好鹳鸟和黑,就好像一个人挣扎着突破重围,想把请愿书递交给骑马路过的君主和大宰相。我走到了他们的身边,带着他们穿过黑暗的走廊和一扇大门,走进一间曾经是厨房的阴森房间。我问他们有否在断垣残壁中找到了什么。当然,他们什么也找不到。四周看不见任何过去来煮饭给穷人难民吃的锅碗瓢盆和鼓风箱。我甚至从来不曾试图打扫这个恐怖的房间,任由它爬满了蜘蛛网、灰尘、泥巴、瓦砾和猫狗的粪便。一如往常,一阵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强风,吹暗灯火,映得我们的影子一会儿淡,一会儿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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