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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后,见贾珠有些翻白眼了,李守中、李谨、李诚也慌了神,再三去催太医来,围在床边唉声叹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发愁,就见今日来祝她母亲生辰的李纨泪流满地进来,只见她原因亲事不如意,面上就有两分愁苦,如今越发地面无血色,缃色长袄襟前湿了一大片,跪在床边便埋头痛哭;李太太也顾不得避嫌,握着帕子进来,只在心里叹息李纨命苦。
好半天,贾珠微微睁开眼睛,望见梨花带雨的李纨,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又闭上眼睛了。
“大爷!”李纨嘶声哭了起来,后悔在贾珠跟前提起今日是李太太的生辰,心道若是她不提,他不带着她来,也就没这么多事。若是贾珠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日后的依靠,贾母、王夫人两个就要治死她不可。
“大爷没事,大嫂子别聒噪了他。”贾琏吓了一跳,赶紧拿着手去试探贾珠的鼻息,见还有气,松了一口气,琢磨着以王夫人的性子,未必不会立时来找李家的麻烦,于是对李谨道:“还请这位亲家大爷叫人跟我的小厮说一声,就说我在这陪着我们大爷呢,叫家里的老太太、太太们别慌。”
李谨也怕惹上麻烦,赶紧出门去寻赵天梁、赵天栋亲自说话。
不一时,太医进来了,李守中叫李太太拉了李纨去屏风后回避,自己冷着脸暗暗心焦地陪着看。
“大夫快快瞧瞧我们珠大哥怎样了。”冯紫英三步并作两步引着大夫过来。
那大夫听见屋子里隐隐有些啜泣声,早在路上知道病倒的是哪个,因常去贾家,知道贾珠的身子怎样,此时细细看了贾珠的脸色,慌张道:“珠大爷原本身子就不好,怎又叫他平白添了这病?只怕是华佗在世,也不能……”听见屏风后呜咽一声,随后婢女说大奶奶厥过去了,立时侧身,待身后环佩、衣带摩擦声停下了,心知那位昏倒的大奶奶被搀扶出去了,才又道:“这病来的凶险,我也不敢冒险给他医治。”
冯紫英背着手在屋子里抓来转去,许久指着李守中道:“李老爷见着自家女儿守寡就满意了。”
贾琏皱了半日眉头,连声问:“果然没法子了?”
大夫连忙摆手,“若是珠大爷身子没这样烫,尚且有法子治一治。可如今烫的吓人……”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知道还当他医术不精湛,治死了人。
“……叫人弄了盐冰水来。”贾琏再次拿着手去试探贾珠额头,见这么给贾珠擦拭,他身上还是烫的吓人,心知得从里头叫他的高烧退下去。
“琏二哥,你可不能胡乱出主意,这会子了,还要盐冰水做什么?”冯紫英不解道。
“给他灌下去,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若是珠大哥有什么不测,我自去衙门里自首,不连累其他人。”这话一出口,贾琏只觉得这话不像是他说,以他的性子,他什么时候这么大公无私了?莫非是日子太过安逸,就没了忧患意识?可是望见贾珠气息奄奄地躺着,又与昔日看见贾赦躺在地上时心境不同,虽立场不同,却不忍心袖手旁观看他就这么没了。
李守中自然不肯,冯紫英没头没脑地转了一转,立时扯住领太医来的管事,“快去弄了盐冰水来,不然耽误了救人,我就去作证是你们李家有意拖延耽误了救人。”
“……去吧,咱们都走,由着琏哥儿去。”李守中背着手,领着儿子出门,又叫人弄了冰盐水来,在门外廊下,只觉心烦不已,悄声问李诚,“贾家两房当真势如水火?”他以为贾琏是被贾母、贾政要挟才将官位给贾珠的,如今瞧着又不像。
李诚扭头向房里看,也不敢答话,催着人调了冰水,望见水壶拿进去后,下人们都不敢动,只贾琏、冯紫英两个轮流地拿着冰水往贾珠肚子里灌,眼皮子跳个不停,只觉他这妹夫怕是不行了。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李守中不敢去睡觉,李谨、李诚也在这边守着,忽地听人来说:“姑奶奶要吊死在房梁上!”
父子三人吓了一跳,立时哭丧着脸又去李太太房中,果然到了门前望见梁上挂着一条雪青腰带,进了房里,就见李纨坐在地上趴在李太太怀中痛哭。
“……待女婿当真不好了,你自寻短见,我也不拦着你。”
“老爷!”李太太不料李守中说这话,登时又滚下泪来。
李纨从李太太怀中抬起头来,冷笑道:“父亲也不必拦,就叫我自去了。拢共这世上就那么一个疼我的,偏还叫父亲作践死了!”
“哪个作践他了?谁求你们来李家门前的?”李守中固执道,但看李纨嫁入贾家半年多,便形容消瘦,不复昔日在家时珠圆玉润模样,心中愁苦,只得扭过脸不去看她。
“女婿到底怎样了?”李太太颤声问。
李守中不答,李谨道:“贾琏还有冯紫英二人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土法子,给他肚子里灌冰盐水呢。”
李太太一哆嗦,李纨登时睁大眼睛,不寒而栗道:“他病得那样严重,还给他灌冰水……”嚯地站起来,一时腿脚麻木,连忙叫丫鬟搀扶着她去看。
李太太也连声骂李守中父子糊涂,李谨闷声道:“总是他们贾家的事,交给他们贾家人处置,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李纨听了,登时想这一个个没一个真正为她着想的,她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回李家呢?一时魔怔了,推开李太太,只默默地道:“原来是我糊涂了,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关你们的事,也不关二叔叔的事,总归是我一个人的错。”说罢,不哭也不笑地就向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父亲也别觉得贾家会连累你们,只听大哥那话,咱们家的前程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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