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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现在看似一切宁定，不过是因为真正的矛盾并未爆发出来。

贺卿没有忘记，这个皇朝之后短短三年的寿命了。即使她改变了历史，没有让自私刻薄的中山王成为新君，没有让朝堂陷入那场荒唐可笑的&ldo;礼仪之争&rdo;，但本质上的某些东西，却并没有改变。

和谐安乐之下，危机四伏、步步杀机，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得到。

这种感觉并不好过，像一把火在她的心里燃烧着，催促着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只能任由时间一日一日的流逝。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贺卿给张太后讲了一阵子道家典故之后，她的心情显然好多了，也不像从前每天都焦虑得睡不好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终于，这一日，张太后对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入春之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张太后每日饭后都会在坤华宫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贺卿若是得空，便会过来陪伴她。春光纵赏，柳绿花红，一派怡人的景象，自然也让人身心舒畅。

这一日也不例外。贺卿扶着张太后转了一圈，见她面露疲色，便扶着人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了。自然有人送上坐垫靠枕，将这里布置妥当，又奉上瓜果点心和茶水。

张太后近来害口，爱吃酸的东西，因此她面前搁着的是一盏蜜饯青梅，一碟酸枣糕，一盘陈皮，就连茶水也是干柠檬片泡的茶。贺卿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牙酸，口舌生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酸味。

见张太后吃得津津有味，贺卿着实难以理解，只能喝茶压惊。

带着淡淡涩意的茶水入口，那种酸味便都被压下去了，只剩下一点回甘，余味无穷。

才刚坐下不久，就听得南方进了上好的青梅，太皇太后叫都送到坤华宫来。张太后对贺卿道道，&ldo;如今宫里但凡有点儿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实在惶恐得很。我这身子，又不好亲自去母后那里谢恩，倒叫她老人家挂念。&rdo;

&ldo;又不是什么大事，叫人走一趟也就是了。&rdo;贺卿道，&ldo;你身子要紧，太皇太后难道还会挑这个理不成?&rdo;

&ldo;正是这个道理。&rdo;邱姑姑也在一旁道。

张太后这才和缓了脸色，看了看她，道，&ldo;若叫别人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请姑姑走一趟。&rdo;

邱姑姑自然没有不允的，点头去了。

张太后等她离开，便屏退了身边的人，与贺卿单独对坐，面上重新福气一点淡淡的忧色，抚着自己的肚子问贺卿，&ldo;真师，你说，我肚子里当真是个小皇子么?&rdo;

&ldo;自然是真的。&rdo;贺卿肯定地道。

&ldo;真师也是这么说么……&rdo;张太后恍惚了片刻，咬着唇，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压低声音道，&ldo;我心里一直存着一件事，唯有真师能救我。&rdo;

&ldo;娘娘万勿如此，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rdo;贺卿见她要对自己施礼，连忙按住她的手，&ldo;咱们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叫人看了，反倒不像。&rdo;

张太后惊醒过来，意识到退到远处的宫人内侍们还是可以看清她们的动作，面色黯然，&ldo;多谢真师提醒。&rdo;

贺卿见她明白了，这才慢慢松手，&ldo;娘娘要说什么?&rdo;

张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盯着旁边的假山，并不看贺卿，&ldo;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若是男孩便罢了，若是女孩，真师可知太皇太后那里是什么打算?&rdo;

她的声音压得极轻，若不是靠得近，贺卿几乎听不见。而这句话问得虽然含糊，结合前后的态度，倒是让贺卿明白了她真正要说的。

到了这一步，人人都说她这一胎是个儿子，到时候若生了个女孩，难道真的又重新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过来?若这么做，朝堂上必定又起波澜。倒不如……让她这一胎必定生下个儿子妥帖。

从外面抱一个孩子回来，狸猫换太子，对如今掌控后宫与朝堂的太皇太后而言，并不是难事。

这样做，对太皇太后、对朝堂，对贺卿，甚至对张太后自己都是有好处的。但张太后如此忧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

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被换出去，她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

张太后单纯软弱，却并不傻。若真是这样，这个孩子活下来的可能太渺茫了。

这才是真正压在她心上，令她夜不能寐的大石。骤然而来的尊荣富贵，并没有让她过分欢喜，反而成了一切恐惧的源头。

贺卿自己没有生过孩子，体会不到为母则强的想法。何况她很清楚张太后这一胎是个儿子，自然也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她说来，倒有一点醍醐灌顶之意。

她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点怜惜，觉得现在的张太后，与过去的自己其实很像。惶恐、迷茫、不安，没着没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如此艰难。

这样想着，贺卿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ldo;娘娘原是为此忧心。放心吧，有列祖列宗保佑，这一胎必定一举得男。届时便不必担忧了。&rdo;

但这种话，张太后怎么可能相信?以为是贺卿不愿意助她，她面上露出几分失落，强笑道，&ldo;但愿如此。&rdo;

贺卿见状，只得道，&ldo;若娘娘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这样，若这一胎是个女孩，我就替你保住她，送出宫去，叫她在宫外平平安安、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可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