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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懿州七（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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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随其入室的冷风打消了白子鸿的睡意。他站起身来，借透窗而过的银辉看向来人，只等她给自己一个答复。危眼中闪烁的光点随积存的泪水滑动，除了任务内的生杀之外，她还从未做过其他决定。

“我想，为阿姊报仇。”

两人对立良久，依旧四下寂然不见青年开口。危对此时的状况不明所以，正要询问之时，白子鸿却从她身侧绕过向屋门行去。

“既未想好，又何必来见。”

白子鸿从方才那嚅嗫似蚊鸣的话语中听出了她的怯弱与怀疑，她仍受制于夜衣玄甲的枷锁，不敢自己做出决定。仅因这些，她就难以在李裕乾的眼皮子底下完成她的使命。白子鸿欣赏她做事的狠利，但在应变决断上她却还差得远。这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李裕乾为什么敢让危来良田镇，这明摆着就是认准他不会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棋盒中的棋子。

“我想为阿姊报仇。”

跪地声让白子鸿收回了贴上门扉的手，他转过身去将女子扶起。就在刚才，他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虽然像稚子迈步，但也有来日可期的模样。

“你主上的任务照旧，但这个良田镇……”白子鸿想起清查一事，硬生生将嘴边的不必屠戮咽了回去，他如今根本不能确定危的转变是真的下定决心还是一直一来的演技精湛，但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设防，“必须屠戮。”·

白子鸿见她对自己的决断没有丝毫迟疑，就像她在夜衣玄甲里一样，听命办事。不过，既然要屠戮全镇，那自己之前要因她而做的定夺也就没有意义了。他如今只需要做一个自然脱身之法，让自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就好。

“短刃，你应该不止腰上这两把吧？”白子鸿伸手问她要来一把腰间短刃作为信物，却并不给予自己义殿下印的印记，“下月今日，你想办法来攸州的太和关见我。到时，我再告知你联络方法。”

危抽出自己左腰的短刀，以跪礼双手奉上。白子鸿翻掌取来别在腰间，不再搀扶起地上献忠之人。他回去床边确认自己没有东西遗落后，便径直行向房门。推开后左右探看一眼，见无人行来此处，才安心走出。

“愿公子待我以诚。”

白子鸿伴着危的最后这句话，将房门轻声关合。

公鸡啼鸣后，李启暄从稻草床榻上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侧首看见身边的青年依旧面向他这侧酣眠，这便将自己推落的被衾重新为他盖好。但这被衾一动，青年身后那直插在稻草中的短刀也现出形来。李启暄心中一紧，赶忙阻拦将要翻身的青年向外侧移动。他眼疾手快拔出短刀弃置在地，而后便抓着白子鸿的肩将他从睡梦中摇醒。

“嗯？”

白子鸿装作刚醒的模样，皱眉去遮房中的光线。他支肘起身揉着惺忪睡眼，打过一个哈欠后，朝李启暄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恢复了精神。虽然这刀是他插的，而且他的演技略显生硬，但此刻比起他的演技更关注他本人的李启暄，根本不会看出端倪。

存韫，恕我欺你。

如他所料，李启暄抱着他险些要哭出声来，还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不查了，今天就走。这种颤声，自己上一次听它也是在床榻之上，只不过那时，自己是重病初愈。而如今，怕是心疾难医。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储君，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李启暄还是哭了。白子鸿听到后，只好压低声音佯作怒意，逼他将哭泣转为抽噎，再化作平缓气息。像自己儿时一样。

白子鸿收拾妥当，便让香兰去邻户叫车夫准备上路。他收起了平日里对借宿人家的亲和，只是向庄大哥手中塞了十两银子，就登上了马车。出镇的路上，白子鸿看着李启暄手中那袋桂花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会换来那个女娃什么样的结局。

李启暄摆弄着小袋子，心思却还在今早的那把短刀上。那物件他识得，是昨天那个女子的武器，而现如今，却放在白子鸿的行囊中。

她这是，拒绝了子鸿哥开出的条件吗？

亡命之徒。李启暄想起白子鸿对夜衣玄甲的形容，他突然觉得自己看见的姊妹情深的戏码有些荒唐。可惜，白子鸿不愿向他提起之后的事情，他也不好再问。现在，只要他的子鸿哥安然无恙就好。至于良田镇，应该也不会再生灾患了。

樟木重重，日影短藏，马夫驾车奔行于郊外林径之上。方才下车午休时，白子鸿只吃了两小块米糕便回车上小憩，但直到现在他都只是合目假寐，不能入眠。白子鸿无法阻止自己在脑海中回想曾经那个尸骸为山、血流成河的梦境，他将眼睛闭紧，却只换来了越来越清晰的画面，以及“自己”的月下回首。

他借别人的手，做了同样的事。

紫影于林间踏木而行，暗中追寻马车直至它行出良田镇的边界。

印雪扶着樟树枝干，眺目远望奔行的马车。随其消失在视野边缘，他手背处狰狞的撕裂伤也渐渐愈合。他前日将白子鸿困入黑屋的行径终究没能瞒过天道，入夜三更便被天雷惩戒。而天雷留下的九道狰狞撕裂，意外的像极了自己被赶出清夷山前受过的决裂刑。由他师尊亲持鸣凰打下的决裂刑。思绪及此，印雪不由得眼显狠厉，他五指深陷树干之中渐渐勾拢，轻一用力便将手中木段握碎。

“既然天道防我，那我，就借贤亲王之手将你夺回。师尊，我们来日方长。”

出了外县西界后，车中便只剩李启暄一人还醒着。他看芙蓉和香兰这对义姊妹相依而眠的模样心生羡慕，但自己身旁的义兄白子鸿却只喜欢窝在角处倚壁独眠。李启暄向白子鸿那处挪了几分，凑近去看那张因近日忙碌而略显憔悴的面容。指腹从青年难得放松的眉宇抚到他泛白的唇，最后停顿在那白净的脸侧。

少年对他的至宝，隔指落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