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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顺治十三年六月十九，封已死两姊为长公主，各立墓碑，遣大臣致祭。

六月廿六谕礼部：&ot;奉圣母皇太后谕：定南武壮王女孔氏，忠勋嫡裔，淑顺端庄，堪翊坤范，宜立为东宫皇妃，尔部即照例备办仪物，候旨行册封礼。&ot;按：此孔氏即孔四贞，孔有德阖门殉难后，为孝庄所抚养，待年封妃。所谓&ot;东宫皇妃&ot;非谓太子妃，只是所居后宫在东，表示位分较高。吴梅村别有&ot;仿唐人本事诗四首&ot;，专咏孔四贞，心史先生亦有考证，此为另一事，不赘。

七月初五：襄亲王博果尔薨。

七月初六：&ot;上移居乾清宫。&ot;

七月初七：大赦天下。

又：道光年间，庄亲王绵课之子奕赓作《括谈》，有一条云：&ot;顺治十三年定，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大福晋嫡妻病故，其侧福晋及妾准立为嫡，将姓名送部，照例给与封册诰封。今此例久废。&ot;

第88节：第四章世祖（26）

凡此皆为董小宛将封妃的前奏。端顺长公主为皇十一女，为博果尔的同母姊；姊已嫁，未封公主，弟则封为亲王，更见得博果尔的爵位来得不寻常。至于特颁恩诏、许亲贵以侧室扶正，此可推想世祖当时已有废继后以小宛正位中宫的打算。

以下&ot;己酉，襄亲王博尔薨&ot;；&ot;壬子，上移居乾清宫&ot;；&ot;癸丑，大赦天下&ot;。衡以&ot;诏罢骊山宴&ot;句，可确信小宛封贤妃的典礼照常举行，只是原定赐宴的节目取消而已。其理由可得而述者如下：

一、壬子为七月初六，正当溽暑，倘无必要，不会有由别苑移居大内之理。正因次日有册封之典，颁诏须由天子正衙，方显得隆重。

二、癸丑为七月初七，缘何&ot;大赦天下&ot;?唯一可以扯得上的原因，即是册封贤妃。其实，册妃非立中宫，原无大赦之理，但御制端敬皇后行状中，一再以小宛矜囚恤刑为言，&ot;故重辟获全、大狱末减者甚众；或有更令复谳者，亦多出后规劝之力&ot;。又梅村《清凉山赞佛诗》：&ot;微闻金鸡诏，亦由玉妃出&ot;，虽为顺治十七年之事，但既可因皇贵妃之薨而行赦，自亦可因封妃而颁恩诏。于此更不妨一谈&ot;丁酉科场案&ot;中世祖的态度。按：顺治十四年科场大狱，南北两闱南士被荼毒，为北派勾结满人对南派的大举进攻。《痛史&iddot;丁酉北闱大狱记略》：

至四月二十二日忽接上传，拿取各犯御前亲录。故事：朝廷若有斩决，镇抚司开南角门；刑部备绑索、嚼子，点刽子；工部肃街道。是日早间备绑索四十副，口衔四十枚，刽子手四十名，厉行刑刀数口，簇拥各犯入太和门。当是时，上御殿引问，众皆惕息，便溺皆青。独张天植自陈&ot;孤踪殊遇，臣男已蒙荫，富贵自有，不必中式；况又能文，可以面试&ot;等语，特蒙赐夹，校尉虾（高阳按：侍卫，满语曰&ot;虾&ot;）等欲夹双足，上竖一指，遂止夹一足。坚不承认，曰：&ot;上恩赐死，无敢辞；若欲屈招通关节，则必不承受。&ot;上回面向内久之，传问曰：&ot;朝廷待汝特厚，汝前被论出，朝廷特召内升，何负于汝？平日做官，亦不甚贪猥；奈何自罹于辜！今俱从轻，各拿送法司，即于长安街重责四十板候旨。&ot;

驾起，而科官不论列，以引咎而免责；其牵连在内，如于孑文等，首难如蒋文卓、张汉等，俱不与焉。当有刑部员役遵旨行杖，杖太重，若必欲毙之杖下者然。唯时大司寇噤不出一语，独少司寇杜公（高阳按：刑部侍郎杜立德）奋起大诟诸皂曰：&ot;上以天恩赐宽宥，尔等必置之死，以辜负上意耶？止可示辱而已。若不幸见罪，余请独当之；尔辈不肯听吾言，吾将蹴蹋死若曹矣！&ot;于是诸校始稍稍从轻，得不死。是晚杖毕，仍系至刑部狱中。

按：&ot;上回面向内久之&ot;一语，最可注意，或者&ot;贤妃&ot;遣内侍有所面奏。殿廷深远，情状不可见、不可闻而已。

三、&ot;诏罢骊山宴&ot;之骊山，指华清宫而言，见《唐书&iddot;地理志》。按：如为寻常宴乐，乃至叙家人之礼，举行家宴，不过侍卫传旨、敬事房记档而已，不见明诏。如礼节上有赐宴的规定，因故不克举行，始特下诏令。因此，&ot;诏罢骊山宴&ot;必因礼部先期进册封贤妃仪注，中有于西苑赐宴贤妃母家一项，乃因襄亲王之薨，特诏停止。

下接&ot;恩深汉渚愁&ot;，言董小宛与博果尔的关系，如甄后（洛神）之与陈思王曹植；博果尔既薨，小宛感念相待之情，自必哀伤。但方当封妃之喜，现于形色者，只能有淡淡的忧郁，故下一&ot;愁&ot;字。梅村之为梅村，诗史之为诗史，洵可谓只字不苟。

第89节：第四章世祖（27）

于此又生一大疑问，即博果尔死得突然：年方十六，不可能暴疾而薨；倘如早有痼疾，则册妃之典，必早延期；若为暴死，如堕马、溺舟，必有官文书记载。其中最大的疑问是，既薨无谥；谥&ot;昭&ot;为康熙年间追谥。《谥法考》：&ot;容仪恭美曰昭。&ot;博果尔生平无可称，只得用此字。

依会典规定，亲王薨予谥，定例一字；唯追封者不予谥。襄亲王何以薨而不谥，清朝官文书中无任何解释，合理的推测是，这跟世祖废后不见下落，是同一缘故。襄亲王博果尔之死，出于自裁。不予谥一方面是对他不识大体，遽而轻生的惩罚；另一方面亦无适当的字眼可谥。亲王谥法中，最差的一个字是&ot;密&ot;。照《谥法考》：&ot;追补前过曰密。&ot;清朝的亲王谥&ot;密&ot;者两人，一是康熙废太子胤礽，为雍正封为理亲王，谥密；再一个是入民国后庆亲王奕劻。博果尔自裁即是一大过，既死又何能&ot;追补前过&ot;？所以康熙追谥，只好从无办法中想办法，从仪容中着眼，谥以&ot;昭&ot;字。

结尾两句，玩味诗意，乃为博果尔所咏，长枕大被，兄弟友爱，结果所欢被夺；想到友于之情，反增伤感，故曰&ot;伤心长枕被&ot;。而小宛又定在七夕册封，其情难堪。是日开宴，自然在座；十六岁的少年，自忖还经不起那样的刺激，举动会失常度，而又无计规避，则唯有一死，既得解脱，亦以抗议。所谓&ot;无意候牵牛&ot;，就是不想再过这年的七夕了。

心史笺此诗结句谓：&ot;梅村以宫中恩宠，盛指七夕为期，而会有弟丧，无复待牵牛者，谓不行册礼也。梅村正咏其事。后仍于八月册立。&ot;且不论玩味诗意，&ot;无意候牵牛&ot;，解释为&ot;不行册礼&ot;，殊嫌牵强；且最明白的证据是，《东华录》无此记载。以《东华》与《实录》相较，则《东华》可信成分，较雍、乾两朝一再删改的《实录》为可信。此为心史先生自己的议论，奈何忘之？

引证当时名流诗词之咏董小宛者，当然也不能忘掉冒辟疆的知交之一赵而忭。他的挽词是七首词，题作：&ot;壬辰秋末，应辟疆命悼宛君，赋得七阕录寄，非敢觞哀，聊当生刍耳。&ot;

如此制题，就很特别：第一，既为知交，应自动致意，岂有应命作悼词之理？第二，&ot;壬辰&ot;已在顺治九年，庚寅正月初二至壬辰秋，相隔卅个月，即令三年之丧，例服二十七个月，亦已释服，何得再补作悼词？凡此不合常情之处，正见得曲折之深。至于赵而忭所赋的七阕词，只看他所用的词牌及所步的韵，便知别有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