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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遂听了,这小子果然有张利嘴,他说的这些案例自己的确有些印象,怎么关键时候就不记得呢?看来做官也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把案例记得烂熟,再加上灵活使用,碰上运气好,一定可以升官。可是自己哪有这胆量,只是希望循规蹈矩地做事,能不被玺书谴责,就算万幸了。既然你是使者,那听你的就是。好罢,他说,既然使君大人如此说,臣也心服口服。刚才臣只是担心他们贼性不改,收在帐下使用,万一对大人有什么伤害,就麻烦了。
小武道,国相大人厚谊,臣谨记在心。为圣天子办事,只是以办好为上,哪能畏首畏尾呢。如果日后臣果然因此遭到伤害,那也是自找的。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臣在楚国再逗留一日,明日就启程去广陵国。臣奉天子诏命,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
楚王道,也好,既然如此,寡人也不敢强留使君大人,明日一早在彭城南门,为大人饯行罢。
第十四章广陵柳如线使君剑如冰
一
广陵国又是一片暮春气候,杨花似雪,柳长似线。早在得到大汉绣衣使者将巡视广陵国的邮传文书之后,整个广陵县就非常紧张,广陵相来士梁、内史向夷吾马上命令,征发广陵县的大男子、大女子,二十三岁以上,五十六岁以下,全部出动,整修驿置沿途的道路,自进入广陵国境起,通往广陵县的驰道,就被官府征发的黔首们夯修得整整齐齐。这对于濒临江水的广陵国来讲,实在颇不容易。正是雨水繁多的季节,道路一向泥泞。但是,一旦修整的道路被雨水冲坏,县廷的掾吏又会征发黔首及时重修。他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绣衣使者是什么脾气,如果他惯于作威作福,而因为道路不平被颠疼了屁股,那一定会大发脾气,很多人性命就有可能不保。毕竟他是天子派下来的,手提&ot;见之如见皇帝&ot;的金斧,谁敢不敬。当朝皇帝前几年就因为驰道不整,而斩了著名酷吏义纵的头。这使者虽没有皇帝那般威风,但试问自己这帮百石小吏,又有当年威震三辅的中二千石大吏义纵的脑袋那么值钱么?
小武等人一个驿置一个驿置地前进,不多的时日,已经离广陵县邑很近了。他命令在一个亭舍前停下车马,这可能是进入广陵城的最后一个驿置了。他只让一个随从跟着进院子。这是他一路的习惯,虽然离开彭城时,带了如候、管材智等几个人一起随行。但朝廷发布的大司农文书,上面传告各地驿置,只供给离开长安时出发的数十人饭食。其他随从各地亭舍是没有义务提供饭食的。即便他们想巴结这位使君大人,也不敢假公济私,因为亭舍驿置的柴米肉菜都是县廷提供的,每笔花费都得上报。县廷还要将上报再次核对,奏上太守府审查。除非他们用私人的钱物购买饭食,供给使者。但是多数亭长都不富裕,这项花费对于他们自己颇为艰难。这些小武当然知道,他非常自觉,每经过一个驿置亭舍,都让随从们远离亭舍等候,不让亭长因无法招待而感觉尴尬。幸好这次出来,皇帝赐金不少,加上自己的俸禄,沿途购置食物载于后车,一路倒也并无困乏。
他们走进院子,只见桓表上写着&ot;荠麦亭&ot;三个墨色的隶体大字,这个亭舍比前面的要宽阔,有七、八个房间的样子,正对院门的一面墙,用蜃灰刷得雪白,上面是醒目的一排墨笔大书,和前面经过的驿置毫无例外:
征和二年四月丙寅朔壬辰,广陵国相士梁、丞禹、内史夷吾告广陵国各驿置亭舍,写移书到,各缮治桥梁、道路,谨过军书、邮书,吏常居亭署,毋令有谴。毋忽,如律令。
这样严谨地发布文书,告诫各驿置亭舍修治道路桥梁,自然是怕大汉使者巡视不满意而发怒。小武在这个亭舍的院子里踱了几步,又是一番感慨万千。他可是在这样的职位上干了好多年的,很容易触景生情,就像那次逃亡到肥牛亭,竟潸然涕下一样。往日当亭长的工作极其无聊,或者是抱剑坐在院里发呆,亭父和求盗则坐在另一边的大树下搓麻绳和草绳,为了公家使用,其他时间还编草鞋,交给自己妻子去卖,挣些微薄的钱。他们的身份,是不能在亭舍公开卖草鞋的。这样做也是无奈,这职务薪俸少得可怜,一年的收入还不如种几亩薄田。他们偶尔会遭家人抱怨,可是也不后悔,毕竟干这个还有盼头,希望积劳由亭父而到求盗,而到亭长,而到斗食小吏,而到百石长吏。不过编织草鞋卖钱这种事,小武是做不来的,他自负将来一定是当长吏的料,怎能去干这样的小买卖,将来岂不贻笑乡里。闾里的少年为此也常讥笑他假清高,他也懒得理会。这帮无赖少年,的确也没办法对付,除非他们犯了大罪,亭长可以请求县廷,发节逮捕。否则你和他们争辩,推推搡搡,打伤了他们,落下罪责的反而是自己。律令规定,在双方都是戏斗的情况下,小吏击伤百姓算是犯罪,要系捕县廷,甚至去督邮处对簿。而百姓击伤小吏,却不过由乡啬夫申斥了事。因之小武平常也对他们不搭理,只是内心愤懑。幸好因为卫府剽劫案,自己得以荣升至此。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很奇怪,有的人在低微的职位,会很软弱;到了高位,却变得刚毅坚韧。想起自己前些天申斥楚王相李遂的软弱不胜任,他的嘴角简直露出了一丝笑容。
跟随他的随从檀充国走到他身边,道,府君大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命亭长驰告相府,让他们来见使君。
小武道,不必了,我身为大汉使者,出来巡视是为天子分忧的,切不可招摇扰民。
檀充国道,大人所教的是,臣驽钝不知事物,真是该死。他本是长安的一个无爵士伍,穷愁潦倒之际,无意中遇见小武,小武问他愿不愿离开长安,跟自己去豫章上任,他听了好不欢喜,马上忙不迭地叩头,千恩万谢,并当场写下质书,愿意终身相随。看来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也并不缺乏穷人,不是个个高傲的。按照律令,关内侯可以招募三十个随从,但小武并没有得意忘形地马上摆出一幅关内侯的架子,他知道自己的根基还非常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ot;夺爵为士伍&ot;,变成平民了呢。大汉的官看起来容易做,但丢官丢脑袋也同时并不难。这世上终难有两全其美的事。
小武走了两圈,咦了一声,这里怎么如此安静,亭长呢?
檀充国道,对了,亭长跑哪里去了?他高声叫道,荠麦亭亭长何在,大汉使者到,还不快出来答话。
只听得里面啪的一声,好像里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浅红色公服的汉子跑了出来,他满脸横肉,头上的平头赤色巾帻也斜斜地戴着,好象还没睡醒。看见小武两个,问道,哪里来的使者,有符传没有?
檀充国刚要答话,小武止住他,对那汉子道,我是过往办公事的小吏,自然有符传,怎么整个亭舍就你一个人?
那汉子道,有符传就快拿出符传来看,罗嗦什么。现今农忙时节,求盗和亭父都去敦促黔首们下地耕作了。自然只好我一个人留守。
小武指了指那墙上墨书,道,内史府文书上写着&ot;吏常居亭署,毋令有谴&ot;,告诫你们要时时呆在亭舍,不能随便走动,敦促耕作是乡啬夫干的事,县廷也会派出专门的劝农官,亭父和求盗怎么会越职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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