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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庞蕴，字道玄，他和妻子女儿都修行禅宗，他的女儿叫庞灵照，对禅的悟境甚至不比父亲差，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修行禅宗有成就的女性。他的妻子名字没有留传下来，在藏经里称为&ldo;庞婆&rdo;，也有很好的修证功夫。

有一天，一家人在茅庐里坐着，庞蕴突然说：&ldo;难!难!难!十斛芝麻树上摊!&rdo;意思是修道是非常困难的，就像要把十斛芝麻在树上全部摊开一样困难。

庞婆听了不以为然，接着说：&ldo;易!易!易!如下眠床脚踏地!&rdo;是说：&ldo;修行非常容易，就如同下床的时候脚踏在地上一样!&rdo;

最后，庞灵照说：&ldo;不难也不易，百草头上祖师意。&rdo;她的看法是，修行既不像父亲说的那么难，也不像母亲说的那么容易。如果能领会百草头上有祖师意，则一草一木都是妙法，不是很容易吗?但对于不能从百草头上看见般若空慧的人，只好把它当成普通的草，修行就难了。

后世许多禅学家在解这段故事时，都说庞灵照说得最好，最能表达禅的修行是一种调合与中道的概念。

但我对这段语录有不同的看法，其实庞蕴、庞婆、灵照说得都很好，并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他们所指向的层次不同罢了。

庞蕴所说的是：&ldo;禅的心念&rdo;，他认为人的心念之多就像十斛芝麻一样，而且这些心念高高低低微细如芝麻，要使心念完全专注在禅境上，不使它外流，正像是把十斛芝麻摊平在树上那么难呀!

庞婆所说的是：&ldo;禅的生活&rdo;，她认为禅的修行到最后就完全落在生活里了，这就是&ldo;平常心是道&rdo;，对于真能领受禅的好处的人，并不只在禅定上，就是从眠床下来踏到地上，如此简单的动作里也是禅的修行。这也是古来许多伟大禅师都把吃饭睡觉的专注也当作禅修的原因了。

庞灵照说的是：&ldo;禅的相应&rdo;，根本的禅法虽然说是往内心追求的，但是当一个禅的修行者自性觉醒之后，他的动作即使和平常人一样，对外在环境的看法却会大有不同，就是在最平凡的事物上也看出智慧，有时在一根草上也可以体会到真实明白的禅意，就如同祖师传下的心印一样。这正是大珠慧海禅师说的：&ldo;解道者行住坐卧，无非是道;悟法者纵横自在，无非是法。&rdo;也是禅者常说的：&ldo;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rdo;禅的相应也就是禅者和大地法身的心印呀!

如果我们能看穿这一层，就知道庞氏一家都是见性的人，实在没有什么高下。关于&ldo;百草头上祖师意&rdo;，在《庞居士语录》里还有一则他和女儿的对话，可以在这里做一个注脚：

有一天庞居士在打坐时，问灵照说：&ldo;古人道&lso;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rso;，是什么?&rdo;

灵照说：&ldo;都老老大大了，还问这种话语!&rdo;

庞居士：&ldo;你到底怎么说嘛?&rdo;

灵照说：&ldo;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rdo;

居士听了，会意地笑了。

读了这则对话我们不能笑，而是要想：明明百草的每一根头上都有祖师的禅意，为什么我们从来没看见呢?

答案非常简单：那是因为我们的妄念如十斛芝麻一样，如果我们的心念能进入专注清净的禅定，也能从百草头上清楚知道祖师的禅意。

射鹿

马祖道一的门下有一位石巩慧藏禅师，石巩在还没有出家的时候，以打猎为生，是最讨厌出家人的。

有一次，石巩因为追赶鹿群，而经过马祖的寺庙，马祖站在庵前挡住他，接着两人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石巩问马祖：&ldo;和尚见鹿过否?&rdo;

祖曰：&ldo;汝是何人?&rdo;

曰：&ldo;猎者。&rdo;

祖曰：&ldo;汝解射否?&rdo;

曰：&ldo;解射。&rdo;

祖曰：&ldo;汝一箭射几个?&rdo;

曰：&ldo;一箭射一个。&rdo;

祖曰：&ldo;汝不解射。&rdo;

曰：&ldo;和尚解射否?&rdo;

祖曰：&ldo;解射。&rdo;

曰：&ldo;和尚一箭射几个?&rdo;

祖曰：&ldo;射一群。&rdo;

曰：&ldo;彼此是命，何用射他一群?&rdo;

祖曰：&ldo;汝即知如是，何不自射?&rdo;

曰：&ldo;汝教某甲自射，即无下手处。&rdo;

祖曰：&ldo;遮汉旷劫无明烦恼，今日顿息。&rdo;

听到这里，石巩立刻毁弃弓箭，自己抽出刀来截断头发，当下剃度，成为马祖的弟子。

这一段记载在《景德传灯录》的故事十分动人，那是因为里面藏了许多玄机，第一个玄机是马祖拦下石巩时已知道师徒的因缘。二是伟大的禅师也是猎者，他有主动的精神，并且能同时教化不同的弟子，我们看马祖门下有大珠慧海、百丈怀海、南泉普愿、庞蕴居士、石巩慧藏、西堂智藏等等弟子，个个都是历史上熠熠发光的大禅师，可见到他伟大的教化。

三是警醒石巩，众生的每一命都平等的真义。四是从射鹿话锋一转，为什么不把箭对着自己的无明烦恼呢?这个时候，石巩果然自己射中，当下剃发出家了。

&ldo;射鹿&rdo;的公案还可以启示我们，回观自性的人，可以射中一群如小鹿狂奔的妄念，在这个观点上，能自射的人才是真正伟大的猎者。后世的人把类似&ldo;射鹿&rdo;的公案称之为&ldo;奇禅&rdo;，那是对奇特的弟子一种奇特的禅之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