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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靖书曾说,杀人偿命。
我杀了她一个马匪兄弟,她就将我打得半死不活,徒留一口气撑着下次疼醒过来。
梦里梦外都痛得昏天黑地,故而本姑娘甚是讨厌失血昏死的感觉。
更气恼的是,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楚南风。
其时天已大亮,我人躺在客栈的软榻上,背后肋下伤口处凉丝丝的,似乎是敷了什么药物,但我全身软绵绵的,还口渴得厉害,偏偏这厮浑然不觉,端端正正坐在那儿,低头摩挲着那张乌色琴,凝眉聚神,也不知道寻思何事。
我往旁瞟了瞟,轻剑若夜好端端立在榻边,竟没被人搜走,倒是件稀奇事,便伸手拿起,往床头用力敲出动静,才让他有所反应。
他丢下琴给我倒了水,递给我慢慢喝下,一面嘴唇开阖,好像在说好多话,就是声音嗡嗡的犹如蚊吟,几不可闻,我听得很费劲,忍不住张口道:“你说话大点声,我没听清!”
这一张口我便是一懵,竟然连自己说话也是瓮声瓮气,含糊不清,还牵连得脑袋一阵闷疼。
楚南风两道眉峰动了动,捂着嘴清了一遍喉咙,然后蓦地蹲到我眼前,贴近了扯着嗓子道:“在下说,那位叶大当家的剑劲震伤了你的奇经要络,这句听到了吗?!”
震伤了奇经要络?什么意思?
我握了握自己的脉搏,它跳得果然比往常慢了些许,再试着提一提内息,心头登时大震,周身有一丝寒气倏忽而起,又倏忽而消,但仍冻得我哆嗦了一下手脚。
然而他继续叫嚷:“你身上受了两处剑伤,伤势很重,你已经睡了三天两夜,公输将军特地叫我在此顾看,药是金老板给你敷的。你听得到吗?”
我抖了抖胳膊,一把推开他:“我听到了。你离我远点,将军怎么不在这里,还有,为什么我手脚一直发冷?”
他摇了摇头,咳嗽一会儿,说道:“你不只有手脚冷。金老板说,这三天来你连心口也是冰凉的,没有热气,她都以为你活不了了。那位叶当家的剑劲实在霸道,我以前从未遇见过,你既然为它所伤,少不得要吃几天苦头了。”
“那晚我刚缓过劲,就瞧见她将你钉在马厩那儿,下手着实心狠,我想救你,却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她拖着你衣领,丢在将军面前,说将军要是不肯丢下兵器,叶姑娘你会连具全尸都没有。”
哦?将军历来不妥协于任何要挟,叶靖书这是成心想让我死吧。
“将军见你已然昏死,这副身躯如同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没说什么话,随手就扔了兵器,可叶大当家并未罢休,等兵器一脱手,她立马就叫人把将军绑了……”
听得这话,我神思倏忽一恍,手里的水碗没拿捏稳,落下碎了一地,楚南风低头瞧着袍角的水渍愣了一会儿,没再言语。
回过神后,我才抬头问他:“将军她,是不是跟着叶靖书走了,她们又去了哪里?”
他眼光一转,双掌举起,连拍了三下,门帘随即一荡,两名横眉冷面的马贼举步进来,似乎早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只听楚南风扬声对那两人道:“这位叶姑娘已经醒转,二位可以回去复命了。”
两人一言未发,默默将我打量了好几圈,对望一眼,扭身就走。
我面前风向倏忽逆转,楚南风身影虚晃,抢到两人背面,一左一右拿住颈后大椎穴:“在下这双手只消得运一运内力,二位即可筋脉爆裂而亡。你们老巢在哪,大点声,快说出来。”
那两人被捏了后颈要害,面色吓得青白,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闭了眼喊道:“在东面,血衣,血衣魔鬼城!”
“很听话。”楚南风大声赞叹一句,双手往他们后脑勺一拍,两人一声不吭,倒地不起。
我看得心里好气又好笑。
他回头瞧我:“你意欲何为?”
我抚着肋间剑伤,心绪如潮。
将军竟有那么一次,因为我的缘故,甘愿受旁人摆布,此事确然令人意想不到;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如此随心所欲之人顾忌我的生死,实在是不可思议。
寻思片刻,我决然答道:“救她。”
“你是傻子么?”楚南风垂眸,盯着我沉声说道:“血衣魔鬼城,离此有大半天路程,路上尽是沙丘石壑,少有人迹,你还带着这么重的伤,就算想死,也不用挑如此荒凉的地方。”
“共否?”
“否。”他张口即回,不假思索。
我叹口气,揉了一会儿额头,脑袋里疼得愈发厉害。将军落到她们手中,福祸可想而知,且西陵意自称她可以调出蛊解,若是问缘真的还剩一个月可活,那求药之事只能宜早不宜迟。
“我不认路,阁下于心可忍?”
他脸色平静无澜,对我看都不看,只是随手撩了一把琴弦,侧耳阖目,似在聆听,许久不见回应。
我心里急得宛如火烧,可恨这具病躯单薄弱质,怕它走不出一里路,就会撑不住倒下,必须要有一个帮手伴随左右,故而只得眼巴巴等这位秀才大哥猛然心血来潮,善意大发了。
楚南风叩弦半响,蓦地一拍桌,拧起长眉,有些着恼:“你一个姑娘家讲义气都到了这种地步,令我七尺男儿颜面何存?”
他这话声音不大,言下之意好像是答应了,但这别扭又不甘心的口气,可是讨打得很,好好夸人一句很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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