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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第1页）

第七十九章一场噩梦以后（1）

程坚忍没想到事情有这样严重，自己一声吆喝，竟把这两个樵夫吓得滚下山了，万一这两人摔死了，倒是自己老大的罪过，追到山边上看了一看，却也没有什么踪影。摇了两摇头，便穿山而过。由山西面下山，去山脚不到两里路，就是一所村庄。看看房屋田园，倒也没有什么创痕。老百姓们个个都住在家里。看到稻场上一个坐在糙堆上晒太阳的老人，便向前客气了两句话问：&ldo;这里有没有鬼子来？&rdo;老人扶着糙堆边一棵枯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把那簇拥了皱纹的眼睛睁开来，向程坚忍打量了一番，然后望着他道：&ldo;老总，你还不知道，那几天的大炮把天都要轰得翻过来了。&rdo;程坚忍道：&ldo;这个我知道，我是问鬼子有没有窜到这村庄上来？&rdo;老人道：&ldo;来过的，我们这里关老爷显圣，在一里岗下面，放下一把神火，迷了鬼子的眼，鬼子看到半天云里，有无数的天兵天将，鬼子吓得跑了。&rdo;程坚忍听了，好气又好笑，估量着敌人还没有到这里，只好放下不问。又向前，再找着别一个村子里人问问，但所问的结果，各有不同。有的说鬼子没来，有的说鬼子晚上来个转身，白天就走了，有的说是关公显圣。至于二里岗难民下山到这里来的，却没有。在前面是不是遇到了敌人不知道，可是遇到了鬼子，那就休想活命。问了一下午，毫无实在消息，看看这一带很少破坏情形，想到由这里逃走的人，大概也没有什么危险。这就打听着回常德的路，转身向北走，因为打听消息，耽误的时间太多。而且冬日天短，没有走到几里路，天色已经昏黑了。越靠近常德的乡村，破坏也就越多，沿着大路，经过了一个小村子，在临路的一所茅屋下，由门fèng里露出灯光来，便站在门外叫道：&ldo;老板，我是虎贲，让我进来歇下脚吗？&rdo;随着这声音，有人举了一个油纸楠子，照了出来。他道：&ldo;老总，辛苦辛苦，请进来吧。&rdo;程坚忍走了进去，见是两明一暗木板泥壁屋子。正中堂屋里，只有一张三腿桌子，断掉的腿用竹竿子代着。此外只两条破板凳，什么都没有。墙角下一方土灶，有个小伙子坐在灶口石墩烧　火。桌上正放了一盏菜油灯，由灯光看出这个开门的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好　像见过。正注视着他呢，他举起破蓝布袄的袖子，连连拱了几下手道：&ldo;原来是程　参谋，好呵。&rdo;说着，他对客人这身破烂肮脏的军服，注视了一番，程坚忍道：&ldo;老板，　你怎么会认得我的？&rdo;他笑道：&ldo;参谋，你忘记了。是上个月十七八号，你还和一位　姓李的官长，同路走我们门口，那个时候，鬼子还在漆家河呢。&rdo;程坚忍偏头想了一　想，笑道：&ldo;对的，你是韩国龙老板，我们还扰了你一顿。你怎么到这里来的？&rdo;他将　手把破板凳抹了一下，请客人坐下，叹气道：&ldo;一言难尽。鬼子打来了，我逃上二里　岗。这孩子和几十名乡警，打了几天游击，我昨天回家去，家算烧光了，倒遇到了　他。&rdo;说着，指了那个烧火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站起来，立正向程坚忍行了个军礼。　程坚忍道：&ldo;你们还有家里人呢？&rdo;韩老板道：&ldo;谁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也许没　了命，这是我们亲戚家，全家七零八落，也是没有归家。

第七十九章一场噩梦以后（2）

家主去找家里人去了，我　父子暂给他看房子。参谋没有吃饭吧？我们正在煮粥，同吃，好吗？&rdo;程坚忍道：　&ldo;好的，我也不必和你客气了。&rdo;于是坐下来和他谈话，打听二里岗难民的情形。他　道：&ldo;有几十名难民听到大炮响得近，说是山上人多，怕鬼子注意，的确有些人从后　山上走出去。据传说，走出十几里，遇到桃源来的鬼子，都让鬼子打死了。实在情　形，我们也不晓得，我有个老朋友龙得斌，就在那条路上引我们军队渡河，驾了三　趟来回的船，让流弹打死了，人家可六十多岁了。还有一个邮差，也是给自己军队　引路，被打死了。常德老百姓，提起打鬼子，倒是不怕死的。&rdo;于是他一面盛粥，炒　小菜，一面叙述了民间许多英雄故事，和许多难民遭劫情形。据他所说就有两件　事，好像是鲁老太太母女所遭遇的。程坚忍听了心里很是不安，也不便和韩老板　说明，吃粥以后也不想渡江了，就在旁边屋子里睡。这屋子里有一张竹架床，堆满　了稻糙，韩老板还找出他逃难中的一条棉被，送给客人盖。程坚忍一肚皮心事而　且又跑了一整天，实在也疲倦了，放下头就睡，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爬起来又　走，心里还想着，无论如何，要把鲁小姐下落找着，死了也要找出她的尸首。正走　之间，大路上三株柳树伸出倒坍的黄土墙外面来。黄土墙根下，就有几具尸体。　有穿敌人军服的，也有穿便服的，其中一具女尸，身穿着蓝布大褂，披着头发。心　想，不要是鲁小姐吧？近前一看，果然是她。虽双目紧闭，胖胖的圆脸儿，还是生　前那个样子。心里一阵难受，不觉号啕大哭。有人叫道：&ldo;程参谋，你怎么了？天　刚亮呢。&rdo;他睁眼一看，纸糊窗子里，放进来光亮，自己是睡在矮小的茅糙屋里，原　来是场噩梦。自己跳下床来，向韩老板笑道：&ldo;对不起，把你惊动了，我睡在梦里还　在打仗。&rdo;说着把放在床脚的棉大衣穿起，在床头拿了军帽戴着，扭转身躯向外走。　韩老板道：&ldo;程参谋，你不喝口热水？&rdo;他道：&ldo;我有要紧事，不喝水了。&rdo;他匆匆地走　出糙屋，心里还记着梦里头那个惨境。恰好这茅屋外面就是一堵短黄土墙，和梦中的墙，仿佛相像。常德的大柳树，又是非常多的，这短墙里外，就有几棵柳树。程坚忍看着，不由得身上打一个冷战，望了那短墙，有点发呆。但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叫道：&ldo;果然是程参谋，好极了。&rdo;他回头看时，刘静媛小姐由一家人家奔出来。她已换了一件干净的青棉布袍子。头发剪短了，却梳得溜光，比那地沟里避难的时候，简直换了个人，也年轻而又漂亮了许多。瓜子脸上，两只凤眼，有一种俊秀而略带英武的姿态。他怔了一怔问道：&ldo;刘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rdo;一句没问完，后面又跑出来三个人，一个是王彪，一个是黄九妹，最后面一个人，是女子，她穿了一件蓝布罩袍，圆圆的脸儿，一双大眼睛。他不由得哎呀了一声，接着叫声婉华。鲁小姐满脸是笑，直奔过来，口里连叫了两声坚忍。程先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而又这时出现，忘了一切，抓住她的手，因道：&ldo;你好！你瘦了许多了。&rdo;鲁小姐立刻止住了笑容，两行眼泪，下雨似的挂在脸上，点了头道：&ldo;我们还好，母亲在东门外天主教堂里，你放心。&rdo;她在身上掏出一方旧手绢擦着眼泪。程坚忍道：&ldo;不要难过了，所幸大家都还健在。&rdo;婉华对程坚忍脸上看看，问道：&ldo;你说我瘦了，你是更瘦了，我听说你负了伤。&rdo;程坚忍道：&ldo;两处轻伤没关系，现在全都好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rdo;说着，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握着她另一只手。她道：&ldo;王大哥昨天到天主教堂去，恰好我们也在那里。我们因为没有地方落脚，听说天主教堂还可以容纳难民停留一下，就去了。去了就见着刘小姐，知道了你许多事情。王彪说你过河寻我来了，我就特意来迎接你，等了一下午，没看到你，就住在乡下人家里。他们全愿意陪着我一路来了，一路住下。早上是刘小姐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出来看你的，果然是你。&rdo;程坚忍这才看到了刘小姐、黄九妹、王彪，都呆站在一边，便放了未婚妻的手，迎着刘小姐点头道：&ldo;还要刘小姐过江来，盛情可感。你太关心我们了。&rdo;这句话，是洞中避难的话，旧事重提，刘静媛便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