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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她于是竭力地想给徐思婉一个解释,可憋了半晌,却憋不出个能说的由头,最后只得强撑道,“是因她打了臣妾的一块玉佩。”
“只是为一块玉佩?”徐思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难堪,她即刻又说:“那玉佩自小就戴着,是母亲一步三叩首地从庙里为臣妾求的!”
这样的理由,听来就好多了。徐思婉自不会追究虚实,只笑起来:“若是这样,这丫头倒真是毛手毛脚的。宝林若不喜欢,不如给我好了,我从房里拨个得力的大宫女过来侍奉宝林,保管出不了这样不当心的错误。”
锦宝林怔忪一瞬,立即强笑起来:“臣妾怎么好要娘子身边贴身的人……这丫头素日用着也还算趁手,只是年纪小些,臣妾……臣妾多教她些时日就是了。”
语毕侧眸狠狠一剜宁儿:“还不退下!在这里平白碍眼,没的再失手打了婉仪娘子的东西,你这条命怕是都赔不起!”
这话落在徐思婉耳中,只觉得欲盖弥彰极了。宁儿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语,瑟缩着叩首告退。徐思婉见状将花晨她们也尽数屏退出去,又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花晨自知该去关照宁儿。
房中安静下来,徐思婉才终于瞟了眼茶榻另一侧,示意锦宝林落座。锦宝林自觉刚让她拿着个苛待宫人的话柄,不由如坐针毡,姿态拘谨之至,徐思婉只做未觉,衔笑指了指花晨放在圆案上的几匹绢绸:“宝林是贵子之母,倒让我不知该送些什么。正好如今天气渐渐暖和了,我就挑了些样式新鲜的衣料来,宝林看得上就自己用,看不上就拿去赏人也好。”
锦宝林听得眼中一亮。
以她目下的处境,原是当不起那句“贵子之母”的,皇帝显已不肯将她视作皇次子的生母。这四个字由徐思婉这宠妃口中说出来,就反倒引人遐想。她不禁觉得是不是皇帝有了几分松动,所以这日日伴在君侧的宠妃才会这般“闻风而动”,肯这样捧她。
便见她含起笑意:“多谢婉仪。我在房中闷了这么久,也是该裁几身新衣服了。”
“宝林喜欢就好。”徐思婉莞然一笑,边说边侧身打开榻桌上的食盒,并不唤宫人再进来,自己颇费了些力气,一道道将食盒中的菜肴端出来,“还有这几道菜,是我自己的小厨房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宝林的口味,宝林随意尝尝吧。”
这话说得也很好听,她却分明看见锦宝林的神情滞了一滞。
这也并不让她意外,因为锦宝林这里是没有自己的小厨房的。没有小厨房,一日三膳就都要去尚食局取。可尚食局又要为那么多妃嫔备膳,看人下菜碟便是必然的,宠妃们自有好吃好喝的供着,恩宠差些家世却好的若肯使银子,也可尽享玉盘珍馐。
但如锦宝林这般备受冷落、生了孩子却连位份也没晋的,只怕提来的膳能是热食都已算得尚食局格外照顾她了。
徐思婉于是笑吟吟地将米饭递给她,眼下明明尚未到用午膳的时辰,锦宝林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
徐思婉神情未有半分异样,又给她递去筷子,还神情自若地从食盒中又取出一副碗筷,自顾夹菜,悠闲地陪着她一道吃。
人总是复杂的,可到了绝境,又会变得简单的很。权势、荣耀都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渴求的东西,于处境不佳的人而言,口腹之欲才是最实在的欲|望,她这般算得“对症下药”。
徐思婉衔着笑,夹起一筷绊得酸甜的青笋丝,吃得慢条斯理。她无声地看着锦宝林,好半晌里,锦宝林都吃得十分专注,不过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狼吞虎咽,反倒不急不慌的,瞧着十分优雅。
徐思婉将样料拿给锦宝林,很有兴致地与她做打算,商量哪一匹裁个上襦合适、再搭哪一批做的裙子,缝什么样的花样、配什么样的首饰,和颜悦色的神色就像锦宝林的闺中密友。
宁儿抬头,挂着满脸的泪痕,茫然地看她。
锦宝林又在某一瞬里忽而回神,好似一下子想起来徐思婉还在面前,她抬起眼睛,怔忪地望着她:“婉仪娘子,琤儿他……”
徐思婉心生笑意,她喜欢唐榆这样的坦荡。
宁儿抽噎着,问得轻而弱:“真的?”
花晨为此心生担忧,徐思婉说起此事却只笑叹还好自己前日刚来了月事,这两日不得侍寝,否则被皇帝问起,事情更是难办。
唐榆却还是再度问道:“真的么?”
好半晌里,她只是在哭,哭得止不住,哭得他的衣襟都被她的泪水浸透,床帐里弥漫开泪水特有的咸味。
倘若抛开那些尔虞我诈不谈,锦宝林原也是温柔清雅的,现下却成了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
徐思婉又道:“这几句话你也可以告诉旁的宫人,让他们都撑住。谁都不该在人间地狱里活着,只消寻到由头,我必竭尽全力为你们都寻个好去处——只是你们也要知道,锦宝林现下容易气不顺,这些话你们万不能让她听了去。若不然她心下生疑亦或气得急了,只怕打死人也是难免的,你们要知道多顺着她一些,小心地护好自己的命。”
她就这样颇有耐心地安然陪锦宝林用完了膳。待她吃好了,徐思婉才唤了花晨进来,吩咐她将剩菜撤下去,按规矩赏给底下的宫人。
徐思婉将她劝回房里去歇着,就领着宫人们走了。走出院门尚无多远,身后忽而响起颤栗的一唤:“婉仪娘子……”
这话更似藏着深意,唐榆目露惑色,她却终没有说,决绝地回过身,漠然坐回茶榻上。
宁儿手臂上的伤比三天前多了许多,有些犹只是些淤青,有些却一道道的鲜血淋漓,像是鞭痕。
她驻足回头,见是宁儿追了出来。见她回身,宁儿蓦然跪地,惶惶地抓住了她的裙角:“婉仪娘子……您带奴婢走吧!奴婢自知出身卑贱,什么脏活累活都会干,娘子如何使唤奴婢都好,只求娘子救奴婢一条命!”
唐榆沉了沉,口吻终是和软下来:“身在宫中,娘子便是利用也没什么,可我想听一句实话。若娘子并无心帮她,我想为她寻个出路。”
她语重心长:“一句是……‘天无绝人之路’,另一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你忍上一忍,也给我些时间。若我能寻到机会救你出来,一定救你。”
宁儿紧咬下唇,点一点头。
徐思婉定睛之间,实实在在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害怕……”哭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抽噎着说了一句话。轻的像是呢喃自语,呢喃出了无可遏制的惧意。
唐榆怔忪了良久,僵硬地一寸寸弯曲手臂,将她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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