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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身舱被继续往前推，地面凹凸，行程有些颠簸，程岫睡在里面，骨头都有些颠散了。但他很庆幸这恰到好处的震动。注入身体里的药水渐渐起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慢慢的僵硬，脑袋越来越昏沉，好似被谁塞进冰箱的同时，还在后脑勺敲了一记闷棍。药效发作得越来越厉害，程岫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一丝清明。大学军训时，教官曾经说过，人的意志力非常强大，经常能够做到一些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比如说用心理克服心理，用意志战胜药物。可是真正经历过药物侵蚀的人才知道，这简直是一碗有毒的心灵鸡汤！药物要是能够随随便便就用意志力克服，人都能脱胎换骨、得道升天，医学家和药学家也都集体切腹自杀了！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又挺过了一段枯燥无聊容易打瞌睡的垃圾时间。养身舱突然蹦了一下，紧接着停下，耳边响起按键声，有轻微的失重感，也就是又向下走了。程岫在脑海中模拟走过的路线，推测他们现在正处于星舰底舱。因为之前他和曹琋都被限制在教室和宿舍的同一层区域活动，所以星舰其他层的布置并不是很清楚，只能用经验推测出能源、武器等安装位置。但是剩下的区域，就是地图上的空白。程岫有点紧张，身体微微发抖，倒不是对自身安危的担忧，而是预感笼罩在余先生脸上的神秘面纱即将拉开。但他随即发现，发抖并非源于心理，而是生理。血管里流淌的好似不是血液，而是冰水，从脚底开始，冻得人直哆嗦。养身舱又推出了一大段路才停下来。程岫的四肢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但神智依旧清晰，五官甚至比之前更加敏锐。养身舱外细微的仪器走动声都清晰可闻。余先生突然问：&ldo;你用了多少剂量？&rdo;光头回答：&ldo;30l，我心里有数，不会多用。&rdo;余先生说：&ldo;我怕你用得太少。&rdo;光头说：&ldo;你在开玩笑！30l是成人的极限，你不会希望我们千方百计得到的身体变成一具尸体吧？&rdo;余先生沉默。程岫舔了舔嘴唇，用思考分散自己对身体的注意力。蒋向岚曾经说过，如果余先生知道他的身份，等待他的很可能不是一场欢迎仪式，而是送葬仪式。现在看来，这句话有相当的可信度。可是，更令他介意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后制作成标本，而是余先生之前提到的&ldo;先生&rdo;。这个称呼显然不是针对自己，那么在这艘星舰上还有谁能够被余先生尊称为&ldo;先生&rdo;的？也许是养身舱躺得太久，他现在的感觉不太好。好似剥大蒜，辣了很久的眼睛，却发现手里还有一半没剥。像是感应到了他内心的郁闷，光头问：&ldo;先生什么时候醒？&rdo;余先生说：&ldo;不一定。最近先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等着吧。再过两小时没动静，你就再给他注射20l。&rdo;&ldo;时间这么近，剂量这么大，对身体会有副作用。&rdo;&ldo;对身体有副作用也好过……&rdo;余先生的话音骤止。光头追问：&ldo;好过什么？&rdo;&ldo;没什么。&rdo;细微的仪器声骤停，发出&ldo;叮&rdo;的一声，像古老的微波炉提示音，连续的&ldo;啵啵&rdo;水泡声紧接着响起，跟着一声&ldo;噗嗤&rdo;，光头和余先生都走开了。程岫牙齿微微打着颤，咬住舌头来阻止自己出声，却一个没控制好，上下排的牙齿磕碰到了一起，好在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ldo;哗啦啦&rdo;的水声，将他的动静完全遮盖了过去。那里悉悉索索了一会儿才静下来，程岫趁机稍微控制住了自己的状态，牙齿咬着舌尖，放松四肢，保持禁止。&ldo;打开来，让我看看。&rdo;一个苍老得雌雄难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养身舱左侧。程岫进入忘我的状态，心理暗示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一动不动未几，舱门开了。暖风灌进来，让程岫身体的毛孔微微地舒张开来，说不出的舒服，可是从外表看，他一点儿变化也没有。粗糙的皮肤碰触着他的下巴，然后将他的脑袋慢慢地转了过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自言自语地嘀咕着：&ldo;很像，很像……一模一样。&rdo;和谁一模一样？程岫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算个问题。&ldo;我小时候最喜欢对着林赢上将的照片做白日梦，&rdo;苍老笑声像掺着沙子的玻璃渣被汽车轮胎碾过的声音，既粗且碎，&ldo;想象着他在宴会上对我一见钟情，或是我考上了中央军校，他是我的教官，从看我不顺眼到被我的容貌和气质折服……&rdo;……扎进身体里的针就是酷刑的前菜，这才是正餐！程岫不得不催眠自己&ldo;那个林赢上将和自己毫无关系&rdo;来保持镇定。&ldo;可惜，我做白日梦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出现他死而复生的情节。多可笑啊，我都活到了现在，他一个可以调动全国资源的七星上将竟然真的就死了……他是死了吧？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吧？&rdo;余先生说：&ldo;除了容貌外，目前还没有找出有关系的证据。&rdo;&ldo;转世呢？有这个可能吗？&rdo;&ldo;他的确比同龄人要聪明和成熟。&rdo;&ldo;是转世也不错。&rdo;苍老的声音愉悦地说，&ldo;我以前喜欢一个人，就想嫁给他。可是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这种关系太不可靠了。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慢慢变得面目可憎，离你而去，不如彻底地拥有。所以，我现在的想法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变成他。&rdo;话音刚落，程岫就感觉到那只苍老干枯的手在自己的五官游走了一遍，停在嘴唇上，半晌才笑道：&ldo;这么年轻的身体……真好。&rdo;余先生说：&ldo;他的头骨还不够大，我们要再等一等。&rdo;&ldo;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了，器官衰竭越来越严重，储备器官已经不够了，必须一整套换掉。&rdo;余先生说：&ldo;可是现在动手术，会加大风险。&rdo;光头冷笑着打断她：&ldo;到底是怕加大风险，还是拖延时间救自己的老情人？&rdo;&ldo;什么意思？&rdo;&ldo;什么意思？呵，眼见付晨曦快要崩溃，谁打开了门送吃送喝送温暖？&rdo;&ldo;那是为了让他写下认罪书，堵住星系政府的人的嘴。&rdo;&ldo;写完之后直接送进了房？&rdo;&ldo;星系政府的人还在dh33星，我至少要做个样子。&rdo;&ldo;那可真是够有样子的！&rdo;&ldo;够了。&rdo;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攻讦，&ldo;我现在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健康的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rdo;幕后（中）程岫躺在养身舱里，心里凉了半截。如果没有理解错，他们是想将自己做成容器，新瓶装旧酒‐‐还不如做成标本呢。在身体笼罩的阴影里，他微微地动了动指尖，手指手心依旧麻麻的、钝钝的，只能小范围的活动，要用这样的身体去撂倒三个成年人，哪怕中间有两瓶旧酒，希望也不大。他被人从养身舱里抱出来，从胳膊的结实度考虑，应该是光头。果然，光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ldo;直接关进铁笼里吗？&rdo;余先生说：&ldo;再打一枚针吧。&rdo;&ldo;不，&rdo;苍老的声音说，&ldo;我可不希望刚换好的身体就因为得了肌肉硬化症而不得不放弃。哦，说起来曹家后人不错，可惜，那张脸太像曹燮，充满了虚伪、算计。&rdo;……真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站起来鼓掌。不过，说到曹琋，就算打不到车，也应该坐着11路到站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在附近等待时机？正想着，就被放在了一个冰冷的金属仪器台上。&ldo;检查通过，今晚动手术。&rdo;苍老的声音说。余先生声音显得很吃惊：&ldo;今晚？&rdo;光头说：&ldo;你投奔先生的时候宣称自己对大脑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牛皮吹得这么大，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不行。&rdo;余先生说：&ldo;我没有说不行，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再给我一个星期，只要一个星期。&rdo;光头说：&ldo;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我收到消息，星国军部正向我们的方向调动兵力，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储藏在dh33星的资源和装备我们已经运输得差不多了，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rdo;苍老的声音问：&ldo;蒋向峰的那个手下在哪里？&rdo;余先生说：&ldo;还待在假宋昱的星舰上。&rdo;&ldo;宋昱，&rdo;简单的两个字，用饱经沧桑的声音说出来，仿佛夹杂着复杂的感情，&ldo;不必再问了，解决掉他吧。&rdo;谁的通讯器发出声响，随即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起来。程岫躺在仪器上，闭着眼睛，看不见其他人的动作神情，却微妙地感觉到他们正在盯着自己。没多久，有脚步声快速离开。他听得出来，是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