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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六月底,荷塘里的荷花开得烂漫,山脚下不时飘来阵阵香风,风中带着怡人的清香拂过小道,穿过林木,随着炽热的阳光一起散入庭院。
沈舒云坐在油患子树下给沈丘缝制衣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玩闹,衣服经常被划破,一身新衣服穿不了多久就补丁累累。
沈舒云缝制完咬断打结出的视线,正巧这时候昙玄带着沈丘回来了,沈舒云目光往他们手上扫了扫,沈丘识趣,立即把刚卖得的几十文铜钱递上,沈舒云拿着铜钱放在掌心数了数,便攥了回房放好。
放好钱后昙玄和沈丘也喝了水擦了汗,沈舒云把刚才缝好的衣服给他,沈丘拿着放进了屋子里,而后又转身出来,对沈舒云和昙玄挠了挠头道:“娘,昙玄师傅,午饭我不回来吃了行不行,我昨日在学堂的时候答应了小芫妹妹今日去她家一起和她做课业,现在时辰都不早了。”
沈丘说完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脸希翼地看着她。
沈舒云看看昙玄,昙玄耸了耸肩,一副“你自己拿主意”的表情,然后转过身走向了大殿,只是在要跨进大殿门口前忽然又说道:“孩子们多接触接触也是好事。”
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昙玄的身影就消失了,沈丘对着大殿门口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果然这句话没多久后沈舒云就开口道:“罢了罢了,去就去吧,只是晚上记得要回来。还有啊,你现在过去少不得中午要在你秀玉姨家吃饭,这会儿顺道就替我捎些东西给她,也代我向他们问个好。”
沈丘听到这么说忙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即欢喜地跟着沈舒云来了地窖,沈舒云从地窖里选了些新收的玉米、茄子、柿子装袋,又从装芝麻的油壶里倒了一大瓶油出来交给沈丘,沈丘背上准备好的大布袋笑眯眯地跟她挥了挥手,不刻便小跑着走远了。
沈丘出去后,沈舒云来到大殿,对着肃穆慈悲的佛像拜了拜,然后扛着扫把去了殿后的柴房和茅房打扫,打扫到一半,天已经快到正午,她净了手去做饭。
中午做天罗(丝瓜)汤、油炸豆腐和烧茄子,洗得干干净净的天罗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沈舒云像往常一样拿了刀去切,结果没切几片手上就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一时鲜红的血水从指甲掉了下来,可沈舒云却顾不上痛,因为此刻她的心不知为何痛得厉害,好像被划到的不是手而是心,这个感觉除了父母过世那会儿出现过,其余时间再也没有。
她的心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慌乱,连指尖的伤口也顾不得,赶紧扔了到跑到大殿去找昙玄,昙玄这时候的念经声也停了,沈舒云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似在感叹,又似在哀悼。
“昙玄!”沈舒云在身后猝然叫了他一声。
昙玄回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刚要说话,沈舒云却一把跪下来拉住了他的袖子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昙玄的目光在她脸上凝滞了许久,往下扫时又看到她还在渗血的手指头,忙从袖子里拿了巾子给她包住止血,而后幽然叹道:“贫僧也不太清楚,只是刚才打坐念经时看到了一些脑海里的幻象,好似.....好似孙施主家出事了。”
“秀.....秀玉姐姐?!”沈舒云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白了白,“真的么?昙玄,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看着她使劲摇晃着的头,昙玄的目光倒映着深深的心疼和悲悯,将她轻轻的搂进怀里,他安慰她道:“舒云,别多想,贫僧也只是看到了一些幻象,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你若是担心那我现在便陪你去一趟如何?”
沈舒云抹着脸上的泪痕哽咽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换了衣服掩上寺门,他们匆匆赶往了孙秀玉家,路走到中途,他们看见沈丘飞奔着跑了过来,一看到他们小家伙就呜呜哭了起来,沈舒云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愈加七上八下,正欲问,一旁的昙玄已然开口问道:“丘儿,孙施主家怎么了?”
沈丘哭得一颤一颤的,两行热泪不断地顺着眼眶流了下来:“昙玄师傅,娘,秀玉姨她,她死了!”
“怎么会?!”沈舒云脸色募地煞白一片,不可置信地摇着脑袋道,“丘儿,话可不能乱说,你秀玉姨前段时间还康健着呢,怎么会死,你是不是又皮痒了想挨打了?”
“娘,我说的是真的,秀玉姨她今日出门去菜园子里除草时不小心被一条毒蛇给咬了,等人发现时她的嘴唇已经乌黑了,姨父让贤哥哥去找了大夫,大夫来了后说发现得太迟了,他也回天乏术。”
沈舒云听罢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路旁,幸好被昙玄一把扶住。
昙玄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想了会儿立即叮嘱沈丘道:“丘儿,你先扶着你娘去孙施主家,贫僧回寺庙拿些超度用的东西,过会儿就来。记住,一定要看着点你娘,千万留心!”
沈丘从昙玄凝重的神色里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也一改平日里的模样郑重地朝他点了点脑袋,随后便扶着沈舒云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沈舒云和沈丘赶到何家时他家此刻已是一团糟乱,里里外外全被好事的村民围住,老人小孩的哭声和喧闹声像河水一样泛滥。人群来来往往喋喋不休,唯独不见了孙秀玉的尸体和家里的主心骨何云皓。
沈舒云被沈丘进去家里找到哭得满脸泪水的何家祖孙几个,先安慰了一下年老的何家父母,然后又拍了拍贤儿和小芫的肩膀。
贤儿和小芫看见沈舒云后皆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她怀里,两个孩子就像找到了救星似的抱住她不放,沈舒云重重叹了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哭也无济于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何云皓主持秀玉姐姐的后事要紧。
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努力打起精神端下身问贤儿道:“贤儿,你爹呢?”
贤儿的嘴撇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看得沈舒云心揪不已。她摸摸他的头,安慰他道:“贤儿,姨能明白你和小芫现在的悲伤和痛苦,但人既已死,后事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你娘到了地下也不能安生,你希望你娘如此么?”
贤儿本来一抽一抽地流着眼泪,闻见沈舒云这番话后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的声音抖如筛糠,沈舒云听了好几遍都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还是一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芫在跟她解释说:“姨,哥哥说爹爹带着娘躲去山洞里了,他不想让娘下葬,他舍不得娘。”
“山洞?哪个山洞?”沈舒云一把抱起小芫瘦小苗条的身子,抬起袖子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道,“小芫知道在哪儿么,带姨去把你爹爹和娘找回来好不好?”
小芫想了想,“嗯”了一声,然后便带着沈舒云和沈丘出门去了。
一个村里面每户人家其实都有很多本家,本家指的是和自己家沾亲带故的人家,比如曾祖父那辈儿两家是亲兄弟,后来兄弟俩各自娶亲分家,生的儿子又再娶亲分家,一来二去就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链,本家的人中一有什么事其他家都是要来帮忙的,这在农村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然而何云皓家里却是个例外,他家从曾祖那代家里都只有一个男丁,都是单传,发展到他这辈也没本家,是以他家现在出了这个事村里人都在看热闹,并没有什么本家长辈过来主导大局,他父母也是老实善良之人,这会儿也被伤狠了打不起精神来。
沈舒云跟着小芫找到何云皓藏身的山洞时,洞口被一挂树枝掩着,沈舒云矮身拨开树枝低头钻了进去,一进去果然就看到何云皓正抱着硬挺挺的孙秀玉缩在山洞的最角落里无声低泣。
她看了眼孙秀玉青紫色的僵硬面庞,又扫了眼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的何云皓,然后回头看了看跟进来的小芫和沈丘道:“丘儿,你带着小芫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沈丘听话的嗯了嗯,拉着小芫慢慢退出去了,沈舒云走近何云皓,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孙秀玉的脸庞,不禁也悲从中来,眼眶里一下就蓄满了眼泪。
“秀玉姐姐!”沈舒云跪下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痛哭。
时光回到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年,那是她来寺庙的第四天,孙秀玉一个人大半夜抱着还是婴儿的贤儿来求昙玄医治,那时候她对这个大半夜闯进来的陌生女子带着些莫名的警惕,可后来经过这些年的接触,她们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她这些年和昙玄一路走来遇到的许多难处,许多困惑和迷茫幸得都有她的帮助和劝解才得以圆满,而现在,那个会对她笑,会捏她,会打趣她安慰她的秀玉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看小说,来小燕文学,关闭阅读模式,体验高速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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