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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如何救人,他显然是比不上两位打小儿就钻墙打洞的世家公子,就听邝不疑道:“人既然是被大长公主带走的,自然还须从公主府里的人开始问起。程五,这事须得你家的管事出面才好。把大长公主的心腹管事约一个出来,咱们问明白人在哪儿,方能动手!”

几人在程五郎宅中谋划时,浓密夜色中,大长公主府的后门开了,一个管事和两个小厮推着一辆拖菜蔬的平板小车走出来。管事的在门旁住了脚,小声吩咐道:“殿下说了,把这人手筋脚筋挑了,再交给彘圈的老刘,手脚利索些,明白了没?”

两个小厮忙应了,推着车儿往外走。走出一程,一个便伸着脖子瞧车上那装人的麻袋,道:“这半天功夫,也没见他动一下,莫非真打死了?”

另一个便道:“管他死不死!咱们只把人交与老刘就回去!为这杀材,害得老子这么晚还不能睡,早知道刚才就该一棒打死他算了。”

先头说话的那个便很猥琐地笑了两声,道:“就这般惦记你那晴芳阁的小娼妇?是什么滋味?也说与我听听!”

那一个便道:“说给你听了,也是白听!你又舍不得把钱,又想嫖。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两人闲谈着往前走时,车上的贺言春,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只看见了一片黑。

他遍身火辣辣地疼,因为挨打时用手臂护住了头,这会儿双臂疼得钻心,胸腹处更是透不过气来,也不知伤到了哪里。虽醒来了,他却咬着牙,强忍着一动也不动,唯恐叫人发现了,又挨一顿毒打。

过了好久,贺言春终于确定,自己约摸是在一辆车上,旁边也只有两个小厮。意识到这是自己可以趁机逃脱,他全身都紧绷起来,谁知刚提了一口气,就疼得几欲昏死。

他在麻袋里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找到了麻袋扎口,扎得非常紧,就算他没受伤,只怕也挣不开。他又习惯性地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心中不由十分后悔,早知有今天,就该一直在腰间藏把小刀的!

正想着,车子却停了下来,他听到吱吱哑哑开门声,心下一沉,知道这是到地方了。就听有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他便连麻袋带人被拖了下去。那送他来的人便道:“老刘,上头说了,把他手筋脚筋都挑断。这腌臜东西我懒得碰,你自吩咐人去做去。”

贺言春听到挑断手筋脚筋等话,心都凉了。就听那被唤作老刘的人应了一声,便有杂沓脚步声走来,提着麻袋几只角,将人拎到了一处所在,丢在地上。贺言春砸在地上,几乎闭过气去。

这时,有人掌着灯把麻袋划开了,露出里头的人来。那人看了看,道:“打成这个死样子了,还送来彘圈。这能有什么用?难不成特意送来给咱家野彘加餐的?”

另一人便道:“府里叫送来的,你管他作甚。明儿看刘老大怎么说。”

说着几人便挑了灯出去。贺言春见他们并未来挑自己脚筋,这才松了口气。等脚步声走远了,他才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就见自己被关进一间巴掌大的屋子里,屋门口装着手臂粗的栅栏。

透过外头灯笼照进的一点微弱光线,他看到,隔着一个窄窄的走道,对面栅栏里,一个人蓬头垢面地坐在枯草上,正睁着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逢大凶

四周潮湿阴暗,浓重的霉味和尿骚气、血腥气搅合在一起,又臭又冷。风从过道中吹过,灯火明灭不定。一片寂静中,偶尔响起一两声沙哑的长嚎,似人又似动物,听着格外渗人。

贺言春躺在薄薄一层干草上,一动不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许久后中,他终于敢确定那些人不会去而复返了,才勉强支撑着爬了起来,看着对面跟鬼似的那人。

“这是哪里?”他问,声音干涩嘶哑,听着都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那人仍一动不动,手扒着栅栏坐着,大睁两眼警惕地看着他。贺言春朝栅栏处挪近了些,又道:“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借着外面透进的微弱光线,他发现,对面那人虽是蓬头垢面,一双眼睛却圆溜溜的,分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那少年咬着唇,冷漠地看着他,一声不吭。片刻后,他返身朝里睡下,再不理会贺言春了。

贺言春顺着过道两头看了看,一片漆黑中,只见两边都排列着栅栏门,虽不见人,却听到喘息和翻身的动静,看来关的人还不少。他靠墙坐着,不由想起阿姊,也不知她脱险没有;后来又想到三郎和阿娘,不知他们晓得了这事,在家该怎么着急。

自己不能死,也舍不得死!若死在这里,阿娘怎么办?三郎又怎么办?他们还约好下回要去城外遛马呢……

想到这里,贺言春又看看四周,栅栏齿有手臂粗,纵使外头无人看守,也是决计无法掰开逃出去的。他想得久了,身上疼得阵阵发昏,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外面已经透进了天光,过道里一片嘈杂,夹杂着叫骂声。就见两个人从外头进来了,一个提着桶,一个提着篮子。提桶的那人在每个栅栏门前停一下,泼泼洒洒地朝外头放的破碗里舀一勺稀粥。到了关押贺言春的屋子前面,那人却停了下来,扭头问另外一个:“今天这个要出去?”

另一人点头,小声道:“昨晚刚送来的,说是得罪了那一位。”

那人便多看了贺言春两眼,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馍,扔在栅栏前面的地上,道:“吃罢!吃饱了好上路!”

贺言春又渴又饿,见他们往前走了,忙爬到栅栏前端起碗,也顾不得里头的粥是溲的还是臭的,一口气喝干了,又从地上捡起馍。那馍也不知是何时做的,又干又硬,拿在手里如一块铁,他也顾不得了,撕了一大块,喂进嘴里嚼起来。

正吃着,忽听对面传来轻轻的吞咽声,就见那孩子又扒在栅栏门上,眼放绿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手里的馍,喉头上下蠕动。贺言春怔了怔,恍如看见多年前的自己,叹了口气,隔着栅栏把手里的馍朝他扔过去。

那孩子眼都亮了,从地上捡起馍,也顾不得上头沾了干草,一口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贺言春看着他,刚想问问这是哪里,外头又进来了两条壮汉。

那两个汉子直奔旁边一间屋,拿钥匙打开栅栏,拖出一个人来。那人吓得大声哭嚎,瘫倒在地不肯起来。两人一边怒骂,一边将他拖出去了,人走出老远,惨嚎声还在过道里回荡。

贺言春惊得心砰砰乱跳,回头看对面那孩子,就见他眼神中也满是惊恐。那孩子见贺言春看他,立刻返身躺回地上不动了。贺言春见他不愿理会自己,便也靠墙坐着,摸了摸身上各处的骨头,虽疼得厉害,幸喜未断,只有左臂抬不起来。

正胡思乱想怎么想个法子逃出去,忽听旁边一声响,原来从对面丢过来一个物什。贺言春伸长胳膊捡起来看,却是一块比拳头略小些的石块,形状很不规则,一侧断口有些锋利。

贺言春抬头看对面,就见那孩子又是一个转身躺地上了。他握着石头,不由苦笑,心想,凭这块小小的石头,难道还能砸开锁头逃出去吗?

正想着,那两个壮汉去而复返。贺言春忙将石头藏到干草下面。就见两人直奔他而来,开了锁,打开栅栏门,一人一边提着他胳膊就往外拖。

贺言春忙站起来,道:“我自己走。”

那两人有些意外,哼了一声,松开手,一前一后地夹着他往外走。贺言春出了门,扭头就见那孩子又凑到了栅栏边,两眼紧盯着自己,眼睛里竟有些泪光。

他也不及细想,跟那两人出了过道,又转过一道门,天光大亮,外头明晃晃的太阳耀人眼。门口守着好几条壮汉。朝前是一道夹巷,走到尽头,他看到前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土坑,边上围着木栅栏。他只朝里看了一眼,顿时就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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