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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恍之间,拓跋焘的思绪也回到了当日。
在那场关于凉州有无水草的论辩中,崔浩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缓缓言道:“《汉书·地理志》中曾有记载,言及凉州之地,畜产之丰,冠绝天下。试想,若无丰茂水草滋养,牲畜何以繁衍昌盛?
“再者,以汉室之尊,岂会在不毛之地筑城立县,徒耗国力?更何况,山间融雪,仅足以润泽地表,吸敛尘埃,又何须开凿沟渠,引以灌溉?”
…………
回想至此,拓跋焘脸色铁青,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
正在此时,崔浩闻风而来,行礼如仪:“至尊,臣来晚了。”
拓跋焘见他步履匆忙,便问:“舂车修好了么?”
崔浩忙回:“尚未修好,只是,臣听闻至尊在原野上疾行,臣放心不下,便先过来看看……”
“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拓跋焘胸中一热,但却吹着胡子,故作姿态,“朕只是想舒展舒展,朕好着呢。”
“是,臣失言了。”崔浩忙一躬身。
少时,拓跋焘仍觉气愤,遂咬牙切齿道:“回头,朕定要亲自审问那贼子,看他到底有几个胆子,竟敢欺君罔上!”
周遭几位与李顺有交情的将士,偷偷交换了眼神,而后低着头不发一语,但额上的汗水却顺着脸颊滑落。
至尊素来雷霆手段,西征一事又关乎统一大业,李顺在御前胡诌,已触动了皇帝的逆鳞,恐怕难逃一死了。
发泄了一通怒火后,拓跋焘渐渐平复了心情,号令大军前行。
日暮之后,大军方才安营扎寨。
驻扎之处,仍有大片的水草。拓跋焘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
他笃定,李顺绝不瞎,而是坏。
用过晚膳,拓跋焘轻轻打了个饱嗝,坐在中军帐中,手书一封,传给留守监国的太子拓拔晃。
鲜卑人只有语言,而无文字。
拓跋焘修习多年汉文,落笔苍劲有力,似要将心中的愤懑都倾注在手书中。
“姑臧水草丰茂,足够大军牛羊补给之用。李顺欺天罔地,罪不容诛。你须将其严加看管,以免其潜逃或有所动作。待父凯旋再做处置。”
写完这段,拓跋焘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又接着写:“父知你监国辛苦,当年父亦如是。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你须提防蠕蠕,不容有失。”
写至此,拓跋焘终于停下了笔。
他放下笔,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吹干,然后折好,放入玉制的书筒中。
旋后,他站起身来,走出中军帐。
此时夜深寥落,远近风景交融一处,化作团团黏稠的浓黑。
忽然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拓跋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然后唤来影卫孙政,将书筒交给了他,严令道:“手书尽早交给太子,不得有误!”
孙政躬身接过书筒,随后转身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拓跋焘再次默念:太子当不负所托,内处国事外御强敌,以保大魏江山稳固无虞;而他,则要对沮渠牧犍施压,最好不战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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