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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章 临终谏语（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临近午初的时辰，本是准备午膳的时候，天子车驾却突然驶出了禁宫，绕着直道朝西侧初奔去，车驾之中，天子杨宏的面色沉静，眼神瞥向窗外树木上新生的枝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人静静地跪坐在天子身边，肃穆的神情中带着些悲伤，此人长相与前些年被赐死的邬侯嫡长子，中正丞张崇有七八分相似，正是邬侯张温的嫡次子，如今的邬侯世子张寅。

时间步入黄兴十六年的三月，去岁冬日遗留下的凉意终于散去，天气正回暖时，不想邬侯张温却一病不起，渐入沉重之色，太医院丞孙仟佰，去看过许多回，也是无力回天。

这一日大清早，禁宫大门还未开时，张寅便来到了司马门前长跪，专为请天子去府上与父亲见上最后一面，似乎是他父亲张温有什么话要嘱托天子。

天子杨宏刚刚结束朝议，得到消息之后，便立马令人备了车驾，将往邬侯府邸赶去。

尽管他即位之后，张温老是爱说些他不爱听的话，跟他对着干，但是毕竟当初他潜邸之时，在其他人都纠着他的错不放的时候，张温却是头一个力挺他，帮了他不少忙，有这个情分在，如今张温临终想见自己一面，不论如何都该要去见的。

自杨宏即位以来，故丞相、富春懿侯周轻车等老臣相继病故，如今又轮到了邬侯张温，令得杨宏感觉有些落寞，在这之后，仍然在世的先帝老臣们，就只剩下潞城侯刘安、高乡侯钟浩然和现任丞相，定陵侯霍义仁了。

他还听太医院的医正们说，潞城侯的身体似乎也有些不妙，令他愈发觉得不安，这些老臣们都是追随着他们父子打天下的功勋元老，杨宏心想，他们相继凋零之后，想必就要轮到自己了。

“陛下，邬侯府邸到了。”正当杨宏出神地望着窗外时，车架外突然传来随驾的黄门侍郎、黄门令张忠的声音。

不用人吩咐，张寅听见这话，立马便起身上前，搀起天子杨宏朝车外迈去，张温的夫人早就领着张氏诸子及众家臣在府外迎接，没有过多寒暄，便随着杨宏疾步进入了府中。

“陛下，家父沉疴已重，下不得床，东房稍暖些，便在东房中歇息。”张寅自觉当起了“向导”，指引着天子往他父亲所在的房间走去。

不过到了房间外时，张家的众人自觉待在了外面，只留天子在侍从张忠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一进房间，便是一股特殊的药草味道传来，杨宏不禁皱了皱眉，心中哀叹不已，这种特殊的味道，他太熟悉不过了，他的父皇，还有之前逝世的众多老臣们，在临终前，房间里总是充满了这种参杂着腐朽气息的药草味道，似乎象征着……天人五衰。

杨宏不禁加快了些脚步，朝张温榻前走去，正在榻前悉心照料的府中医工十分配合地给杨宏让开了位置，然后默默地从房中退了出去。

“邬侯，朕来矣！”杨宏轻轻地握住张温见他过来而伸出来的手，轻声地唤道。

比起在大司空任上时，如今的张温已经是骨瘦如柴了，头顶的白发都已脱去了大半，只剩下稀疏的枯白头发，整个人也显得脏兮兮的，分明是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身子了。

见到天子杨宏近前，本来还病怏怏的张温，不知怎的突然来了精神，竟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看着杨宏眼神有些激动地说道：“陛下！陛下！老臣等候陛下多时矣！”

杨宏见状连忙扶着张温坐稳，随即说道：“卿且稍息，莫要急坏了身子，大周社稷可缺不得卿这顶梁柱石！”

张温慈和一笑，随即说道：“陛下不用替老臣担心，老臣的身子，老臣自己知道，应是过不了今夜了，然老臣随先帝去之前，却还有一句话，欲说与陛下听，否则臣虽死，目难瞑矣。”

杨宏看着张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红润起来，知道这已经是处于回光返照的阶段了，便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卿有话便说吧，朕必铭记于心。”

“多谢陛下！”张温笑容渐渐止住，脸色郑重地对杨宏说道：“老臣请陛下下诏，杀皇长子，吴王毅！”

杨宏本来还满是悲哀的脸色顿时大变，正欲发怒时，却突然瞧见张温那似乎看淡了一切的眼神，这怒火顿时熄灭了下去，只是他也并不打算回复张温，只是坐在那儿默然不语。

张温哪里不知道杨宏的心思，便突然叹了一声气说道：“陛下可是以为老臣此时仍是为了争权夺利？”

不等杨宏回答，张温便自答道：“老臣承认，老臣非是圣贤，在朝堂上时的确存了争权夺利之心，太子老臣所爱者，故曾力主陛下立为储君，然老臣用心虽私，却也并非不为公也。”

说到这里，张温又看了一眼杨宏，见杨宏仍然不为所动，便继续说道：“老臣与吴王之间并无私怨，若为私利，又何必非要置吴王于死地？老臣只是忧虑，吴王毕竟曾是太子，朝野之中必有支持者众，若翌日太子将即位时，朝中却有人支持吴王，如之奈何？”

“若如此，朝野必生内乱，争斗不休，伪梁余孽则必趁机作乱，大周基业旦夕将危矣！老臣将死之人，只此一言付与陛下，愿陛下察之！”张温说得面色潮红，轻轻地喘起气来，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又靠在了榻后的软垫上，用尽了力气，试图将气息喘匀。

杨宏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邬侯以为，朝野之中尚有何人是吴王的支持者？”

“潞城侯安，吴王王后乃彼之嫡孙女，且与吴王交往甚密，心必向吴王；大司农义广，臣闻他自豫章归后，每谈及吴王，便多有赞誉，若临事时，未必不会支持吴王；尚书吏部郎子元，彼虽曾与吴王有衅，然臣闻其兄子善如今正在会稽为吴县令，亦有支持吴王之心。”张温顾不得再喘气，连着一口气说了出来，只是话毕之后，却是喘得愈发厉害了。

杨宏又是片刻沉默，随即轻笑道：“大司空过虑矣，潞城侯虽与吴王交厚，却已垂垂老矣，其世子京辅都尉朗，如今正时刻想着往太子跟前凑呢，至于其余几人，也只是卿的猜疑，到时未必会真去支持吴王。”

张温此时已经开始喘着大气，却依旧不肯放弃，仍是一边喘着气，一边结巴地说道：“老臣……老臣所举……只不过是少例，朝野之中……譬如此者数……数不胜数……且……且未必不会有人……为图……功名利禄……阴谋助吴王而除……除太子！陛下亦三思，不可……不可为私情而……而付社稷于一炬！陛下宜明察！”

张温说完这话，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只是躺在榻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不停地喘息着，而天子杨宏却只是在一旁沉默着，迟迟不肯应下张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