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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事实上，宋朝的所谓&ldo;大赦天下&rdo;，通常都有其限度。那些预期到大赦而故意犯罪的罪行，已经被排除在赦免的范围之外，宋真宗咸平二年（999），朝廷郊赦，真宗下诏：&ldo;如闻小民知有恩赦故为劫盗，自今不在原免之限。&rdo;

此外，根据惯例，一部分重罪也不在赦宥的范围内，如北宋绍圣年间的一份赦令说：&ldo;大赦天下。应绍圣四年九月五日昧爽以前罪人，除犯劫杀、谋杀、故杀、斗杀并为已杀人者并十恶、伪造符印、放火等罪并不赦外，其余罪无轻重。已觉发、未觉发、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rdo;这部分被踢出赦免范围的罪行，法律上有一个术语，叫作&ldo;常赦所不免&rdo;或&ldo;常赦所不原&rdo;。

一般来说，常赦所不免的罪行包括：十恶罪、杀人罪、犯赃罪，以及其他具有严重社会危害性的罪行。比如宋太宗即位，大赦天下，但赦书特别注明：&ldo;自（太平兴国）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以后，京朝、幕府、州县官犯入己赃、除名配诸州者，纵逢恩赦，不在放还之限。&rdo;即不赦免贪污犯的罪罚。

当然那种&ldo;不问是非，一切纵之&rdo;的特别大赦，宋朝也有过，但不常见。这类特别大赦必须在赦书中明言&ldo;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rdo;。如果赦书仅仅注明&ldo;罪无轻重，皆赦除之&rdo;，也不可以按照&ldo;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rdo;的原则执行。

即使是&ldo;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rdo;，也不是意味着那些严重罪行可以得到完全的赦免，只是犯人可以获得减刑而已。宋朝立法规定：&ldo;诸犯恶逆以上及杀人应入不道，若劫杀、谋杀、已杀人各罪至死者，虽会大赦得原，皆配二千里，杀人应移乡者，亦移乡。&rdo;犯恶逆及杀人罪之人，如果遇上&ldo;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rdo;的大赦，可免一死，但必须刺配二千里外。杀人犯还必须强制性移押到千里外的他乡入户居住，这既是对犯人的处罚，也为了防止仇人寻仇，此即所谓&ldo;移乡避仇&rdo;原则。

如此说来，前面洪迈所举的婺州佃户杀人案，应该是一个赦免流程违反了法律规定的特殊例子。如果严格按照宋朝的赦免制度执行，那个杀人的佃户将被刺配二千里，服刑完毕后又得移乡千里外，哪里有机会复登卢助教的大门挑衅？就像《水浒传》中的李逵，因为在家乡&ldo;打死了人，逃走出来&rdo;，后来&ldo;虽遇赦宥&rdo;，却只能&ldo;流落在此江州，不曾还乡&rdo;。

同任何制度一样，赦免制度肯定有其利又有其弊，但通过精密的制度设计，人们可以将其弊端减至最低程度。而有着一千年来的经验与教训，现代国家的大赦与特赦制度无疑应当比宋朝的更完善‐‐这其实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第七辑为什么说宋朝没有&ldo;顾命大臣&rdo;？

宋朝到底有多腐败？

有个写清朝帝王小说的历史作家断言：&ldo;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腐败的朝代。&rdo;我相信，任何严肃的历史研究者对这种&ldo;信口开河&rdo;的论断都会一哂置之。因为，如果你要指出哪个朝代最腐败，首先你需要有可靠的统计数字，比如各个朝代的贪官数量、占该朝官员总数的百分比、平均每名贪官贪污了多少钱、与当时国家财政收入之比如何……而想要获得这些统计数字，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没有可靠的统计数字，如何敢断言哪朝&ldo;最腐败&rdo;？

道理已是如此浅显，但我还是时常在微博上看到许多网友引用那位历史作家的话，言之凿凿地声称&ldo;宋朝最腐败&rdo;。类似的说法听多了，便激起了我这个&ldo;处女座考据派&rdo;的好奇心，想考据考据宋朝到底有多腐败。最能直观呈现某个社会腐败程度的统计数据（如贪官总量、贪腐总额）不可得，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宋人对本朝官场腐败情况的记述‐‐这总比今人的信口开河可靠得多吧。

所以我先去翻宋朝&ldo;公知&rdo;的文集。结果呢，书翻下来，给吓了一跳，按照宋人的描述，宋朝可不是腐败，而是太腐败了。

北宋天圣年间，范仲淹给朝廷上了一封万言书《上执政书》，将大宋官场风气说得一团糟：&ldo;某观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循己；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苟且，举必近名。……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rdo;范仲淹认为，宋朝绝大多数的县官是不合格的，不是志在贿赂，就是&ldo;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rdo;。70～80的州县都是如此。

我最钦佩的大宋&ldo;男神&rdo;苏轼，大约在嘉祐年间写了一组策论，阐述他的治国方略，其中一篇《决壅蔽策》也是将官场描成一片昏暗：&ldo;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诉其冤，如诉之于天；有不得已而谒其所欲，如谒之于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详悉，而付之于胥吏。故凡贿赂先至者，朝请而夕得；徒手而来者，终年而不获，至于故常之事，人之所当得而无疑者，莫不务为留滞，以待请属：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rdo;苏轼说，今天的官场风气跟以前不一样了，老百姓想找政府申冤、办事，简直难于上青天，必须用金钱开路才行，否则什么事也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