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涔涔的冷汗自朝夕的背心沁出来,她缓缓又将目光投向旁边木头桩子似的连波,显然他也被眼前的状况吓懵了,脸色微微发白。
他根本不敢看朝夕,明知道朝夕在看他,他却不敢跟她的目光对视,他心虚了,他的确是心虚了,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握成拳。
空气仿佛凝固了般,气氛极其的诡异,明明周遭很嘈杂,病人的呻吟声、小孩的哭闹声,还有家属的说话声,像陡然隔绝在了另外的空间,而在他们所处的这个空间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沉默在房间内弥漫堆积,雾一样地越来越厚,但好像有一种默契,他们谁也没有移动一步,就那么直挺着神经对峙着。
而直到这时,老杨终于意识到他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讪讪地想找话说,招呼连波和朝夕坐,可是哪里有位子坐……
朝夕扭头就朝病房外跑,一转身撞到了人,她连道歉都没说就狂奔出病房,&ldo;喂,没长眼睛啊!&rdo;那人一口黄牙,张嘴大骂,连波反应过来,&ldo;对不起,对不起。&rdo;他连声道歉,绕过那人,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ldo;朝夕!朝夕‐‐&rdo;
朝夕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连波追着她的本应喊:&ldo;朝夕,你听我说!&rdo;他很快追上她,拽住她的胳膊,哆哆嗦嗦,&ldo;你听我解释好不好?&rdo;
&ldo;啪&rdo;的一声,朝夕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清脆响亮,震耳欲聋。
连波本能地倒退几步,朝夕指着他:&ldo;你,你还有脸解释?孩子都生出来,你还怎么解释?连波,你怎么对得起我!&rdo;
&ldo;朝夕……&rdo;
&ldo;别过来!别靠近我!&rdo;朝夕挥舞着双手嘶声尖叫,&ldo;连波,我跟你完了!完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这个魔鬼,伪君子,恶棍……&rdo;他脑子里搜刮着一切可以形容这个人的词,摆着头连连往后退,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她像是陡然不认识了他似的,一双大眼可怖地瞪着,完全没办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灭顶的灾难,她全身的神经都变得尖锐紧张,一根根地直挺起来。太严重了!太突然了!她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合理的反应,她整个人已经失了控发了狂,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她可能一秒钟都不会由于,直接捅向面前的这个人。
&ldo;朝夕,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好不好,你先冷静,冷静好吗?&rdo;她的样子吓到了连波,连波想到了她的病,试图向她靠近。
&ldo;说了别过来!&rdo;她厉声尖叫,嘴唇颤动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像顷刻间全身的血都被抽光了,冷得牙齿打颤,&ldo;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撞死在你面前!滚,马上给我滚,滚到那间病房去,去死吧你,现在就去死!&rdo;
她用恶毒的话咒骂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医院的,出来时外面正下着小雨,空气中满是尘埃的味道。她一个人在街头狂奔,像只被拧了脖子的无头苍蝇,横冲直撞。后来她回忆当时的情景,觉得自己没有被车撞死真是奇迹。
非常奇怪,自始至终朝夕没有掉一滴眼泪,也许是汗水替代了眼泪,也许是她根本已经流不出眼泪,当她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堆烂泥似的瘫坐在街头的石阶上。虽然雨下得并不大,但她身上的碎花裙都湿透了,连发烧上都滴着水,是汗湿的,还是被雨淋湿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甚至搞不清自己站在哪个时空,她恍然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可怕的下午,她找不到连波,也是这样披散着头发满大街疯狂地奔跑,那时候她还有眼泪流,可是现在,干涸的眼睛已经挤不出一滴泪水,她绝望了。
她本来就生着病,这些年来一直病者,虽然外表上看不出异样,可是她的心底始终埋藏着疯狂的因子,那就像是一个沉睡千年的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胸而出,让她如母亲一般迷了心智彻底癫狂。
如果,生活一直这么平静幸福,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让心底的恶魔姓赖,因为她的家族的确有精神病史,她很怕自己哪天也疯掉,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心绪平静,实在控制不了,就去看医生或者用药物。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自认有足够的意志力可以抵抗心底那欲睡欲醒的魔鬼,可是现在,她知道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了,命运从来就没打算放过她,表面的平静幸福原来是为了酝酿更大的灾难。
她已经听到了心底恶魔嘶吼咆哮的声音……
她要疯了,灵魂远离了肉体,她已经不是她自己。恍恍惚惚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一辆的士,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报的是什么地名,到她被冷风一吹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了湖滨的告诉公路边,满天璀璨的星光倒映在远处的湖面上,茂密的苇丛随风摆动着慵懒的睡姿,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迎着风,像是追随着久远的记忆,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湖岸的那个院子走去。
为什么到这来?也许是潜意识下的驱使吧,因为五年前她在连波不辞而别后也是寻到了这个湖畔。五年了,心底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疤。这次又被撕开了更大的一道口子,她几乎听得见鲜血汩汩涌出的声音……这一次她不是来找连波,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也许是心爱你个找块地把自己埋了罢。居然没有走错,她真的摸到了樊疏桐的院子外。朝夕扶着院墙疲惫不堪,蹲坐在门口,她想都没想要去按门铃,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人群。而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她仰头看着的门柱上的那盏灯,昏黄的灯光下,很多的蚊虫和飞蛾都在围着那盏灯或飞或扑,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她想,也许她就是那些飞蛾中的医院,因了心中那份不灭的执念,也是这样扑向她心目中的理想和爱情,可是飞蛾扑火的悲剧终究是逃不过的,她终于是被这样的悲剧击碎,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耳畔有零乱的虫鸣声,还有不间断的蛙声,她像是陷入了很深的梦境,很深很深的黑暗,网一样地罩着她,勒着她,她觉得她就要死了。可是有时又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她甚至记得自己睁了下眼睛,感觉自己躺在床上,她看见身边有医院给她打点滴,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焦急地跟她说着什么,她确实觉得那张面孔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也无力去想……然后又陷入梦境,再醒来,她躺在那人的臂弯里,虽然意识仍不是很清明,但已经认出了面前的人,她张了张嘴,拼尽全部的力气也只发出几个浑浊的音。
&ldo;你说什么,朝夕,你想说什么?&rdo;樊疏桐抱着她,将耳朵贴下来,她非常的虚弱,喘息着,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ldo;离婚,我,我要罹患……&rdo;
很多年前,她的母亲陆蓁也是这样躺在樊世荣的臂弯里,在彻底丧失意识钱,对那个人说出了同样的话,&ldo;给我自由,我要离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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