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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2页)

蕾蓉定睛一看才发现,坐在审判桌靠里位置的那个人,竟是昨天来找自己做尸检的胡佳,由于台灯光线的缘故,他的脸一直被遮挡在灯影里。

胡佳扶了扶绿框眼镜,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浅笑:&ldo;昨天你不是已经得出结论了吗‐‐砖头连续打击造成的外伤性硬膜外血肿,引发动脉性出血死亡‐‐尸检报告上面可还签着您的大名哟。&rdo;

蕾蓉在刹那间恍然大悟。她看着桌子后面的三个人,目光里没有愤怒和鄙夷,只有月光穿透叶隙洒下般的平静:&ldo;我的尸检结果无误,那么,希望你们仔细调查一下案情,我可以肯定:那个袭击者不是马笑中杀的,应该是有人在我们走后砸死了他。&rdo;

&ldo;犯罪现场我们已经勘查过了,死者确实是马笑中所杀。&rdo;最先说话的审判员道,&ldo;现在我宣布:停止你一切公职,接受审查,在审查未结束之前,暂时先拘押在这里。&rdo;他把桌子上的一张纸一推:&ldo;请你在拘留证上签字。&rdo;

蕾蓉摇了摇头:&ldo;我不会签的。&rdo;

胡佳冷笑一声:&ldo;签不签也要拘留你!&rdo;然后朝她旁边的便衣男警扬了扬下巴颏,蕾蓉明白什么意思,站了起来,跟着男警走了出去。谁知在门口与一个匆匆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刚要说对不起,一看蕾蓉,愣住了。蕾蓉认出他就是那位谢警官‐‐

&ldo;假如我们剥夺了你的全部意义呢?&rdo;

想起自己遭逢的一切,很可能都出自此人的&ldo;手笔&rdo;,蕾蓉的目光显得格外冰冷。

被便衣男警带进一个独立的房间,铁门在身后喀啦一声关上,蕾蓉坐到墙角的椅子上,看着黑暗吞没了自己的身体,沉思起来:还有三例尸检没有做,其中一具是火场中发现的,这种尸检的最大难度是搞清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心血管及深部大血管内的hb检测、烧伤周围的组织酶活性是重要的鉴别标志,也不知道小唐和王文勇他们能否做好;下周要去警官大学做一场外源性dna污染的讲座,看来去不成了,这太糟糕了,从最近招聘的一些法医系毕业生来看,他们对如何针对微量检材实施模板dna提取和纯化,还不如对kitty猫的哪只耳朵戴蝴蝶结更了解;不知道刘晓红上班没有,真希望她不要动用私人力量给研究所造成什么破坏,自己已经是尽最大可能地迁就她了;还好,研究中心的资金今天上午落实到位了,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苦笑了一下。蕾蓉忽然意识到,自己想了半天,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竟和眼下的处境毫无关系,难怪唐小糖总说自己是&ldo;埋头傻干&rdo;,一点错都没有。

既然要&ldo;傻&rdo;,就不妨傻得彻底一点,就像……就像高大伦一样。

还记得第一次与他见面是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自己正在做报告,他在听众席上突然嚷了起来,说你这个&ldo;最新研究成果&rdo;不过是抄袭宋慈的《洗冤录》,又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西方法医近百年的学术成果统统没有达到中国南宋年间的水平……在座的法医们拍案而起,愤怒地与他争辩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旁征博引,逐一辩驳,很快竟驳得在场的众人哑口无言。

蕾蓉走下讲台,看着这个长着皮包骨头的黄色脸孔,尖嘴巴倔强地向外凸起,像极了刚出土的兵马俑的人:&ldo;看来你熟读《洗冤录》喽。&rdo;

&ldo;当然!&rdo;高大伦把头一昂。

&ldo;《洗冤录》卷二第五节,疑难杂说下,有个案例,说的是检验水中尸体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投河的,你记得吗?&rdo;蕾蓉问。

高大伦道:&ldo;把水从颅骨的囟门倒入,看看有没有泥沙从鼻孔流出,如果有,就必定是生前溺水,因为生前溺水的人,由于挣扎呼吸,鼻孔里必然吸入泥沙,而死后投入水中的人就没有这种现象。&rdo;

&ldo;你对解剖学了解吗?&rdo;蕾蓉问。

&ldo;我是法医系毕业的,你说我了不了解?&rdo;高大伦道,&ldo;我在学校学了那么多,又做了许多例尸检,结果发现统统没有超越《洗冤录》的知识范围,这足以说明我国传统文化的伟大‐‐&rdo;

蕾蓉打断他的国学宣讲:&ldo;既然你学过解剖学,我问你,从口鼻部吸入的泥沙,能进入颅内吗?&rdo;

报告厅里顿时一阵骚动。高大伦呆若木鸡。

&ldo;口鼻部吸入的泥沙,应该进入消化道和呼吸道,很难进入颅内,更何况,如果是死后投尸入河,尸体腐败后,水中泥沙也可以从自然孔道进入颅内,所以倒水入颅的方法并不能准确判定是否生前溺水死亡。&rdo;蕾蓉继续说,&ldo;同样是这一节中,还记载了一个&lso;苍蝇破案&rso;的案子,你知道吧?&rdo;

高大伦点点头:&ldo;有人被杀了,提刑官让附近居民把家里的镰刀都拿来,布列地上,时方盛暑,一群苍蝇都飞集到一把镰刀上,于是这把镰刀的主人低头认罪。这说明我国古代法医学昆虫学的研究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苍蝇对空气中004gl的血腥既有反应,所以才齐聚到凶器上。&rdo;

&ldo;刀上有血,就是凶器吗?&rdo;蕾蓉问道,&ldo;这位提刑官做出的是一个假言推理,推理的前提为&lso;刀上有血就是凶器&rso;,可这一前提是不充分的,刀上的血也有可能是动物血或者刀的主人自己的血啊‐‐你怎么能肯定这不是一起冤假错案呢?&rdo;

高大伦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ldo;《洗冤录》第三卷第十七节&lso;验骨&rso;,相信你也熟悉。&rdo;蕾蓉道,&ldo;其中有这么几句:&lso;男子骨白,妇人骨黑&rso;‐‐意思是女人生前行经,血渗入骨,所以骨头呈黑色,现代科学已经证明这是错的;还有&lso;男子左右手腕及左右臁肕骨边皆有捭骨,妇人无&rso;,意思是男人左右手腕旁有尺骨,左右胫骨旁有腓骨,女人没有,但事实上,尺骨也好,腓骨也罢,男女一样都有;还有&lso;大小便处各一窍&rso;,这是一个典型的&lso;眼见为实&rso;造成的错误,现代解剖学早已证明,对于骨骼而言,无论大小便,都只有一个骨盆出口,而不是两个孔……&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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