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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第1页）

郑夫人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倒也不再强求。此事若让崔敦知道了，更只有赞许的，反倒可能会责怪她妇人见识，别宠坏了家里的儿郎们。她便转而又问起了别的：&ldo;阿实今天一直在家中？不曾出门？都做了些什么？&rdo;

&ldo;阿爷教我和五阿兄读《诗》。&rdo;崔简答道，&ldo;还练了十张大字，学了画画。&rdo;

他是头一回和崔会一同读书，发觉兄长的进度比自己慢了许多，《千字文》、《急救篇》都背不过来，更别提《诗》了。他生性体贴，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小声跟着背了几遍之后，就自己默默记起来。崔渊见状，便干脆让他默写下来。崔简这才发现，默写比背诵难多了。许多字他都认得，但偏偏写不出来，不是落了这一笔，就是缺了那一笔，被自家阿爷用朱砂圈出了好多个别字。捧着那十张涂满了红圈的大字，崔小六郎又羞又愧，心里藏着的些许得意洋洋瞬间便散得一干二净。崔渊不忍见他低落，便又教他们涂涂抹抹一番，他的心情才渐渐好转了许多。

&ldo;这都已经读《诗》了，不愧是咱们崔家的儿郎。&rdo;郑夫人欣喜地笑了起来，又让侍婢去库房里取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奖励给两个小孙子。角落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崔会头一次得了祖母的赏赐，有些受宠若惊地叩首行礼，又忍不住看了看崔渊与崔简，目光中充满了艳羡。

这时候，清平郡主身边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脸上难掩焦急之色：&ldo;禀告夫人，三娘子方才突然发起了高热，郡主怕是这几日都不得空过来问安了，使奴前来告罪。&rdo;

郑夫人微惊，连声道：&ldo;可曾请了太医？趁着坊门尚未关闭，赶紧些使人去太医署！&rdo;

那侍女答道：&ldo;郡主已经遣人去了。因担心太医恐怕一时赶不及，又让人去了公主府。&rdo;真定长公主府养了两个医女，时常照顾崔韧与崔芝娘。她们的医术自然远不及太医，但对小儿症候也颇为了解，应一应急也使得。

&ldo;那便好。&rdo;郑夫人想了想，又道，&ldo;若是英娘病情起了变化，须记得随时过来通禀。&rdo;

&ldo;是。&rdo;那侍女行礼之后，便退下去了。

郑夫人紧紧搂着崔简，忧心忡忡地叹道：&ldo;每逢秋冬，英娘都要病上一场。本来身子骨便娇弱，怕是又要在床上躺一个冬日了。眼见着她也快要过五岁生辰了罢，瞧起来却是瘦瘦小小，仿佛不足三岁似的，看着便教人心疼。&rdo;

&ldo;阿家安心罢，这孩子现如今经受得住这么些病痛磋磨，应是提前将这辈子的灾难都熬过去了，待长大后必定也是个有福的。&rdo;小郑氏劝道，&ldo;这两天咱们再去寺庙、道观里施些香油钱，设坛打醮为她祈福，应该便无碍了。&rdo;

崔蕙娘也道：&ldo;这几日怕是不方便探望她，免得带去了寒气。待过些时日，孙女也多去陪一陪她，免得她病中无趣。&rdo;

&ldo;我也去。&rdo;崔简认真地接道，&ldo;我可以陪着英娘妹妹顽。&rdo;

&ldo;都去，都去，都是好孩子。&rdo;见孙辈们如此友爱，郑夫人欣慰之极，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正欲留他们陪她一起用夕食，就听外头仆从突然道：&ldo;阿郎、大郎君、二郎君回来了。&rdo;

崔渊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笑道：&ldo;今天倒是回来得格外早些。&rdo;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大概也遇到了什么事罢。御史台三院，台院那些侍御史尤其喜欢借纠察百官的职权打发时间。但他们并非全然毫无理智，即使逮着了些许把柄，必定也须权衡一段时日再上奏。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一权衡，便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原本大概是一招好棋，如今使出来或许栽倒的反而是自己。

&ldo;正好也一同用夕食。&rdo;郑夫人道，率先起身相迎。儿孙们也都随在她身后，立在门边等候着一家之主归来。

崔敦进来后，先扫了崔渊一眼，表情一如往常般平淡。崔澄、崔澹却是神色凝重，还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忧色。郑夫人见了，疑惑道：&ldo;难不成今日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两个脸色都这么难看。&rdo;

崔敦嘿然笑道：&ldo;他们顺风顺水惯了，就那么一点小事也一惊一乍的，经不住事。&rdo;

&ldo;哪里是一点小事？！&rdo;崔澹忍不住回道，气哼哼地在崔渊旁边坐下，&ldo;那些个风闻奏事的台院侍御史可真是够闲的，连四郎续弦这样的事也给揪了出来，恨不得扣上一个骄奢仗势的罪名，将阿爷扳倒了才甘心！&rdo;

崔澄也拧起眉道：&ldo;就赶在下朝前，一连跳出了两个侍御史弹劾阿爷，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谓！&rdo;

郑夫人一怔，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崔敦，又瞥向毫不动容的崔渊，不禁想起了多日之前这父子二人的夜谈。作为母亲，她也不得不承认，幼子确实比长子、次子更敏锐，也更受得住这些波折。&ldo;流言果然传入了御史耳中。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于婚姻上都很有些默契，哪一家不为年纪合适的儿女办些相看的宴会？光凭这些流言也说明不了什么罢。&rdo;

&ldo;四郎的婚事早便已经定下了，这些无稽之言又如何能信？&rdo;崔敦道，&ldo;圣人也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笑过之后便罢了。身居兵部尚书之位，就算是朝中人缘再好，也免不了惹来各种弹劾。即使是圣人的宠臣，也一样。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便由得他们乱吠去罢。&rdo;当今这位圣上并不是那等多疑之人，也不耐烦听这些毫无根据的家长里短之事。不过，为人臣下的，再如何谨慎小心也不过分。

崔渊接着道：&ldo;阿爷坚持赶在昨天纳彩问名，果然挑对了日子。若是等弹劾一事过后才去提亲，不免给人留下遮遮掩掩的印象，反倒是显得我们不够磊落。这桩亲事，也该更积极主动些才是。&rdo;

崔敦听了，禁不住笑骂道：&ldo;你只恨不得明日便能娶上妻罢！还敢嫌弃咱们家不够积极主动！！说起来，昨日既已经拿回了庚帖，可找人去卜算过了？&rdo;

郑夫人道：&ldo;正想着明日便去请上回算提亲日子的道长算一算呢！&rdo;

崔敦略作思索，道：&ldo;明日一早，便派人将庚帖带给青光观中的姑母，请她合一合他们的生辰八字。姑母素来看重四郎，与那王氏也颇有缘分，想必心里也欢喜得很。合完八字，立刻行了纳吉之礼，再挑个日子下聘。&rdo;

郑夫人颔首：&ldo;这个月之内下聘未免有些太快了，下个月比较合适。至于完婚的日子，还是转年再说罢。三月转暖的时候便很不错，不但我们时间上宽裕，王家也能做些准备。嫁娶太急了，看着也不像。&rdo;

&ldo;这些事你做主便是。&rdo;崔敦道，瞥了瞥崔渊，&ldo;可满意了？&rdo;

&ldo;婚事有阿爷阿娘做主，儿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rdo;崔渊眼尾一扬，微笑着回道。

&ldo;你院子里那几只雁，也别喂得太肥壮了。&rdo;一向热衷于时不时刺一刺幼子的崔尚书又加上一句，&ldo;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你猎来的野雁，是咱们家自己养的家雁呢！奠雁礼上就算是想放生，它们怕是也飞不起来。&rdo;

&ldo;……&rdo;崔渊想到那几只已经肥壮了不止一圈的野雁，默然不语。他将这些雁都交给了崔简照顾，哪里知道照顾得太好，也会惹来注目？

&ldo;是我每天给它们喂得太多了，每顿都会让它们吃完一桶小鱼。&rdo;认真负责的崔简勇敢地站了出来承认了错误，而后便从郑夫人怀里回到自家阿爷身边，悄悄地在他耳边道：&ldo;像赶鹅一样赶着它们在笼子里跑，应该就会瘦下来了。&rdo;

只管打猎不管养的崔渊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ldo;飞不起来也无妨，彻底养成家雁便是了。许多人家结亲的时候，连雁都没有呢，只能拿鹅来代替。&rdo;

崔小六郎想了想，仍然坚持道：&ldo;阿爷放心，交给我就是了。&rdo;

&ldo;我一直很放心。&rdo;崔渊笑着回道。

见父子俩这般和乐，崔简对自家阿爷续弦之事似乎也充满了热情，郑夫人突然便觉得堵在心头那口气也全然散开了。纵使她能从王氏女身上挑出许许多多的不足，与她过日子的也是崔渊与崔简。这父子二人都如此欢喜，她又何必想得太多？平白给自己添了无数烦恼而已。

没过几日，青光观那头便将庚帖送回来了。两人的八字竟是异常相合，堪称相辅相成的天赐良缘。观主还算出了几个适合下聘的好日子，十一月、腊月里头都有。郑夫人在这些日子里选了又选，见幼子这些天都在家里等着消息，也不忍他着急，终于定了十一月初十。

官媒胡娘子便受了崔家的委托，再次走了一趟王家，又送了一只肥胖如鹅的大雁，告知了崔家下聘的日子。王奇回到内堂后，便叹道：&ldo;定了十一月初十下聘。纳征礼之后，玫娘就是崔家的人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