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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第1页）

王玫微微一笑，接着道：&ldo;这样罢，我给你们父子俩出个主意。阿实用十幅画，换你阿爷一幅画。&rdo;

&ldo;就十幅画？我一幅画，换他上百幅、千幅都使得罢。&rdo;崔渊道，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ldo;从今晚开始，用完夕食之后，你便到我书房来学画。日后，每交一百幅画便换我一幅画，随你送给谁，如何？&rdo;

崔简灿烂地笑了起来，用力地点点头：&ldo;一言为定！&rdo;

☆、第一百二十章开诚布公

暮春傍晚柔和的风拂过小楼外的铃铛，带起了似有似无的清脆铃音，与楼内隐约传出的笑声融合在一处，显得悠闲自在而又温情脉脉。卢傅母立在阴影里，眯起眼睛掩盖住其中的复杂情绪，连脸上的皱纹也仿佛更深刻了不少。

丹娘站在她身后，平静地注视着她，出声道：&ldo;郎君、娘子，卢傅母到了。&rdo;

卢傅母挺直背脊踏入楼内：&ldo;老身见过郎君、王娘子。不知娘子唤老身过来，有何吩咐？&rdo;虽则言语中毫无冒犯之处，显得礼节很是周到，但她那付神态与毫无起伏的音调，却无不显露出她的疏远甚至于轻视。

王玫轻轻地抚着怀中的崔简，微微一笑：&ldo;卢傅母且坐下罢。&rdo;待满头银发的老妪在茵褥上跽坐了，她勾起嘴角：&ldo;我知道，卢傅母并不放心我这位继母。若我待阿实温柔，或许你便会怀疑我想溺爱捧杀他；若我待阿实严厉，你或许又觉着我太过苛刻。总而言之，无论我做什么，在卢傅母眼中恐怕都不对劲。&rdo;

除了崔渊、崔简之外，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教这几句再直白坦率不过的话给震住了。卢傅母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天可怜见，她本便是范阳卢氏旁支女，后来又被请去教导嫡支嫡女，早便习惯了世家女子间委婉之极的来往。便是撕破了脸皮，也须得笑意盈盈，暗藏讽刺，才不违世家女的优雅风度。她又何曾遇见过这般&ldo;直率&rdo;的五姓女子？不顾颜面，直接就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ldo;我倒是真想问一问，卢傅母为何会怀疑我的人品？是怀疑我太原王氏女的教养？还是怀疑阿翁阿家的眼光？我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阿实与郎君的事，才惹来你的轻视？&rdo;王玫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她，接着漫声道，&ldo;不知卢傅母可能为我解惑？&rdo;言语间虽是不轻不重，几句质问却是步步紧逼，迫得人根本无法回答。

卢傅母这才反应过来，回道：&ldo;娘子误会了。老身实在惶恐，不知何处做得岔了，才让娘子生出了这样的想法……&rdo;

&ldo;我不想听这种不尽不实的话。&rdo;王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ldo;但凡你出现在我面前，便无时无刻不在挑战我作为主母的权威，言行举止之中处处透着防备与警惕。甚至不需细想，我便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是如何防着我、瞧不起我。你还想辩解，这只是我的误会？&rdo;

&ldo;当然……&rdo;卢傅母答道。

&ldo;当然不可能是误会。&rdo;崔简再度打断了她，&ldo;不仅母亲感觉到了，我也感觉到了。傅母一直想隔绝母亲和我，不愿我与母亲、王家人亲近起来。身为傅母，言行不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经常对母亲失礼。母亲不愿我伤心，再三退让，傅母却不领母亲的情，还想挑拨我和母亲、父亲之间的关系。我真不知道，傅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do;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卢傅母怔了怔，神情更复杂了：&ldo;小六郎，傅母只是想保护你。&rdo;

&ldo;若不是我们知道你心地不坏，确实待阿实赤诚，早就容不得你待在阿实身边了。&rdo;崔渊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ldo;不过，我这做阿爷的倒想问问，阿实究竟有什么危险，需要你来保护？难不成，我和九娘还会害了他？&rdo;

卢傅母满是皱纹的脸轻轻抽动起来，喃喃道：&ldo;谁知道做继母的，是不是真心？&rdo;

&ldo;所以，卢傅母觉得，我待阿实都是虚情假意？&rdo;王玫无奈地摇了摇首，&ldo;不妨与你直说罢。若是不曾与阿实投缘，我恐怕也不会嫁入崔家，成为四郎的妻。&rdo;如果她不曾在潼关遇到崔简，不曾在大兴善寺得了他相助，又不曾与他相处，确实便不可能和崔渊结识、交心，更不可能得了这份姻缘。&ldo;所以，我虽然从未做过母亲，也不敢断言自己会是一位好母亲，但我却会尽心尽力待阿实好。&rdo;

&ldo;母亲已经很好了。&rdo;崔简低低地应道。

王玫忍不住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ldo;但凡我能为阿实做的事，必定都会为他做。若卢傅母觉得，只有发个毒誓你才能信我，那便发个毒誓也无妨。&rdo;

&ldo;无须如此。&rdo;崔渊皱起眉，道，&ldo;话说到了这份上，她若再不信，便无须留她了。&rdo;

卢傅母沉默了半晌，俯身拜下，低声道：&ldo;确实是老身太过偏狭了。王娘子一片赤诚，老身若再不领情，便是白活了这么些年岁，辜负我们家娘子所托了。&rdo;

王玫心中松了口气，笑着命丹娘将她扶起来：&ldo;傅母是卢娘子所托之人，从小照顾阿实长大，若不能与我彼此信任，只会让阿实难过罢了。他心里难过，我们又哪里能好受呢？倒不如将误会都化解了，好好相处。&rdo;

&ldo;王娘子说得是。&rdo;卢傅母应道。

王玫心里很清楚，她是位固执的老人家，当然不可能经过这么一席话便完全放下成见。不过，眼下她已经服了软，便已经是个不错的开端了。毕竟，任何信任的建立，都需要时间来累积，她们之间亦不例外。于是，她便换了个话题，道：&ldo;自归宁以来，我一直忙碌得很，倒忘了问卢傅母最近可过得习惯，在忙些什么。&rdo;

&ldo;王娘子早便吩咐过，一切随点睛堂的例，与在崔府时也没什么差别。&rdo;卢傅母回道，&ldo;只是……许是老身年纪大了，小六郎身边人也齐全，竟是不能帮他做什么。不论去何处，他都不教人跟着，老身实在有些担心。&rdo;

王玫望了怀里的崔简一眼，见他转了转眼睛，猜到他想通过避开卢傅母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便柔声道：&ldo;阿实，不是让你身边至少留着两个小厮么？若没有人随着你，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rdo;

&ldo;他们一直跟着。&rdo;崔简回道，&ldo;原本卢傅母也想跟着，但我觉得她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天天随着我到处走动，便让她安心待在房里歇息。&rdo;

&ldo;阿实心善，这般安排也是对老人家的体恤。&rdo;王玫疼爱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正色对卢傅母道，&ldo;阿实是小郎君，正该多走多动才是。卢傅母便安心罢，他身边既然带着人，就不会有危险。&rdo;不待卢傅母再分辨，她又道：&ldo;我仔细想过了，七岁大的小郎君出门，也万没有带着傅母的道理。日后，卢傅母便只管打理阿实房里的事就是了。&rdo;

&ldo;小六郎如今年纪尚小，房里的事也并不多……&rdo;卢傅母忙道。

&ldo;怎么不多？别看他小小年纪，衣食住行、进学、武艺，要操心的事情多着呢。&rdo;王玫道，&ldo;我光是想他的食单，便得费不少心思。不过，他一直很喜欢，便是费再多心思也值得，我也舍不得交给旁人。这样罢，我也总有管不过来的时候，不如……卢傅母便替我管着阿实的衣裳罢。虽说咱们家不缺针线上的人，但他的四季衣裳，还是自己的婢女做着才放心。听闻卢傅母的针黹功夫很是不错，若能将桃娘杏娘几个教出来，多少人家的小郎君都会羡慕咱们家阿实呢。&rdo;

说罢，王玫又一叹，仿佛惋惜一般道：&ldo;也是我的女红学得不到家，便是想亲手给阿实、四郎做衣裳也有心无力。只能画几个样子，让卢傅母、桃娘、杏娘你们来操心了。想来，阿实也很想试试傅母做的新衣裳罢。&rdo;

&ldo;嗯！傅母说过，我阿娘的女红就是她教的！听说我小时候的衣裳也都是傅母做的！&rdo;崔简接话接得十分欢快，半是埋怨半是兴奋道，&ldo;母亲只会做中衣……说要给我的中衣，也不知做得怎么样了。&rdo;

&ldo;偏你记得这么清楚。&rdo;王玫戳了戳他的额头，无奈道，&ldo;最近不是忙么？过些日子再说罢。&rdo;

崔简叹了口气，稚嫩的小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望向卢傅母道：&ldo;傅母看，我连新衣裳也穿不上了。&rdo;

母子两个你来我往，默契得很。不过几句话，便将做衣衫的事都交给了卢傅母。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凭卢傅母与四个贴身侍婢，光是忙着做四季衣裳就已经占据了她们大部分时间与精力了。没了空闲，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便是再想做些别的，大概也有心无力了。

卢傅母怔怔地望着亲昵的母子俩，眼微微发红，垂首道：&ldo;王娘子说得是。老身便领了这差使，必教咱们小六郎天天穿得精精神神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