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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第1页）

李治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其他，岔开了话题，完全顾不上衡山公主像辱燕一样笑嘻嘻地在晋阳公主怀中扭着身子撒娇。&ldo;子竟几乎将咱们大唐的江山都走遍了，觉得那些闻名遐迩的名胜如何？&rdo;

崔渊便又说起了他的所见所闻。在他眼中，并不只有那些传世名胜才值得观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沧海汹涌，处处皆是美，处处皆是与众不同。因此，不论是名胜古迹或是衰糙荒原，他娓娓述说之时，都让人觉得美不胜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便展现出了种种画卷，或五彩斑斓或清淡宜人。

听他描绘这些，诸人皆很是神往。衡山公主更拉着崔简左看右看，羡慕道：&ldo;阿实小小年纪，便能跟着阿爷走了这么些地方。偏我家阿爷便是去狩猎，也不会带着我和阿姊同去，还总拿我是小娘子来搪塞我。小郎君、小娘子又有何分别？咱们平阳姑母还不是巾帼不让须眉么？&rdo;

崔简眨了眨眼睛，还未来得及应话，便听殿外响起了一阵笑声：&ldo;偏你的性子怎么都不像你阿娘，却真是像足了你平阳姑母。&rdo;众人抬首看去，便见一身常服的圣人含笑立在殿外望着他们，立即拜下行礼。

圣人将他们叫了起来，怜爱地瞧着衡山公主，摇摇首叹道：&ldo;其实，像阿姊也没什么不好。&rdo;平阳长公主是他们那一辈中唯一的嫡出公主，曾为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因此也是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称得上是初唐时代的传奇。圣人与这位早逝的姊姊的情分自然也与众不同。

衡山公主便趁机道：&ldo;阿爷既然觉得好，便许我出宫游玩如何？我也不走远了，就想见见长安城内外的景致。兕子姊姊当然也与我同去‐‐&rdo;她环顾四座，又拉上王玫与崔芝娘：&ldo;表嫂和芝娘也一起去，正好让子竟表兄给我们做向导。&rdo;

圣人抚了抚长须，看了崔渊一眼：&ldo;如今天气炎热，你和兕子的身体偏弱，容易中暑气病倒。还是等入秋了再说罢。秋高气慡，不但适合四处游玩，我也好带着你们去游猎。而且，那时候子竟过了府试，也有心思带着你们去顽。&rdo;

崔渊遂起身拜谢圣人作为长辈的慈爱之意。

李治也跟着起身，道：&ldo;兕子、幼娘不妨做一做东道，带着表嫂与外甥、外甥女们在禁苑中游玩一番。我和子竟正好有事想请教阿爷。&rdo;

圣人兴致颇好，便立即答应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法帖之泽

却说圣人虽是满口答应了指点李治与崔渊，但也没有忘记来禁苑的目的。他吩咐宫人将他们且带到附近的水阁中去，自己又去了长孙皇后处探望。亲眼见皇后日渐好转，他一时高兴，便又重赏那些个佛医道医。因真定长公主是举荐之人，他也毫不吝啬地说要给她升汤沐邑封户。大概是太过兴奋的缘故，他张口便豪慡地许诺说，给她加到万户之数。所谓万户只是虚封，但按照旧例，便意味着实封千户。

以眼下的规矩，公主享用汤沐邑实封三百户，长公主则有翻倍六百户之数，升作大长公主之后便再加三百户‐‐到得同安大长公主这种辈分，又得圣人尊重，才在前些年拥有了千户实封。真定长公主自然不想做这等出头之鸟，当下便使劲地给长孙皇后使眼色。长孙皇后看得有趣，含着笑毫不留情地替她拒绝了。她用的理由很简单，于国有功才能大升实封，不然只会给真定长公主招来群谏，反倒不美。真定长公主也连连颔首，说与其赏加实封户，倒不如给她一座京郊的别院更实在些，也便于她避暑。

回过神来之后，圣人亦觉得若想兑现这个许诺，丢到前朝发敕旨，肯定会引来轩然大波。但妻子与妹妹如此贤惠，无形之中替他提前消灭了来自心腹爱臣们的谏言，他心里又颇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怏怏不乐的圣人默默地旋踵去了水阁。

将嫡长子与嫡次子宠成了熊孩子，已经习惯于无视群臣苦口婆心的劝谏，始终保持几乎毫无原则宠溺爱子的风格‐‐圣人大概从未体会过欲宠溺疼爱而不能实现的滋味。而一向知情知趣的长孙皇后、真定长公主，当然也难以理解他的满心怅然。喜欢将熊孩子宠上天的耶耶，和喜欢通情达理的好孩子的阿娘，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于是，宠溺欲望未能得到满足的圣人来到水阁，在看见晋王李治与崔渊的那一刹那，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ldo;雉奴、子竟，你们究竟有什么事想请教于我？&rdo;

这水阁是圣人近来时常流连之地，因此墙上挂满了他较为欣赏的书画。甚至，有一面墙上专门并排列着诸臣的《兰亭集序》摹本。至于真迹，圣人恨不得每天暗地里捧着欣赏，又哪里舍得让众人瞧见。李治与崔渊便立在这面墙跟前，低声地讨论着这些摹本的优劣之处。

因李治见过多回，自是知道各种摹本都是何人所作。他有意考一考崔渊，便指着那些摹本一一问是谁所书。崔渊不过端详片刻，便答得八九不离十。两人对视，心中都觉得十分畅快，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这时候，听得圣人询问，李治回首笑道：&ldo;阿爷，方才子竟评了这些《兰亭序》摹本，儿子觉得很有道理。子竟，你不妨再说来听听。&rdo;

圣人很感兴趣地走到二人身侧，颔首道：&ldo;唔，许多人都评过这些摹本，且让我也听听，子竟的评论究竟有何不同。&rdo;

虽说书写摹本的都是些久负盛名的长辈，但崔渊骨子里确实沉淀着魏晋名士的狂性，也不甚在意这是在天家父子面前，便娓娓评述起来。他年纪轻轻，在外又素来显得颇具锋芒，因而用词也格外犀利，完全不给那些长辈面子。虽说评点得都很有道理，但也因锋芒毕露的缘故，多少略有些偏颇之处。最终，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ldo;这十几幅字，写得最好的，也不过得王右军七分神韵而已。&rdo;

圣人听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ldo;分明从未见过真迹，评别人倒是毫不留情。也不知你自己临摹起来，是否能得七分神韵？&rdo;

崔渊遂脸皮很厚地接道：&ldo;圣人让臣看摹本照着书写，自是顶多也只能得七分神韵。若是瞧了真迹，再能揣摩些时日，约莫便能得八九分神韵罢。&rdo;当然，具体要揣摩多久，方能得八九分神韵，他却并未说死，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

李治也跟着道：&ldo;阿爷，子竟也工于行书，不如让他试上一试？说不得，阿爷这面墙上又能挂上一幅好字呢？&rdo;

两人的目标实在太过明显了，圣人心中一清二楚，便道：&ldo;原来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请教，其实就是冲着这《兰亭序》真迹而来的。倒是让你们想了个巧法子，哄得我心里生出好奇，不知不觉便松了口。&rdo;他是王羲之的脑残粉，拿出偶像所书的真迹自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因方才心里存了一口怅然之气的缘故，转念想了想，便又答应了：&ldo;罢了罢了，便暂时交给你们欣赏些时日罢。不过，只得一个月为期，不许赖着不还。&rdo;

李治回道：&ldo;阿爷，我和子竟哪里像是赖着不还之人？&rdo;

圣人瞧着两人笑得十分欢快、依稀仿佛摇起了背后蓬松的狐狸尾巴，不由得嘀咕道：&ldo;哪里都像。&rdo;眼见着心腹宦官将装着《兰亭序》真迹的玉盒捧了出来，他又是心疼又是懊悔，禁不住又叮嘱道：&ldo;记住，以一个月为期，不许耍赖。另外，子竟你的府试准备得如何了？别因临摹这《兰亭序》，反倒误了科考。&rdo;

&ldo;圣人尽管放心，半点不会耽误府试。&rdo;崔渊笑着应道，&ldo;臣与大王都说好了：臣白天观赏法帖、临摹法帖，晚上准备科考；大王白天与臣一同观赏临摹法帖，晚上再带回宫继续揣摩品鉴。&rdo;

李治的晋王府已经建好了，足足占了保宁坊一坊之地。保宁坊虽然在朱雀大街上，但距离城南门明德门也只隔了一个安义坊而已，离北边的皇城、宫城格外遥远。爱子心切的圣人自是不愿意让他去住晋王府，便借口让他留在长孙皇后身边侍疾，一直将他留在宫中、留在身边。此时听得《兰亭序》晚上还会随着嫡幼子回宫，圣人这才露出了笑容：&ldo;雉奴，你们若有什么发现，记得及时与阿爷说。你们俩每天的摹本，也带回宫让我看看。&rdo;

李治自是立即答应了：&ldo;阿爷既然要看，也须得给我们些评点才好。如此，子竟才能书写出得王右军八九分神韵的摹本。至于儿子，也努力写到五六分罢。&rdo;

圣人抚着长须，满意地笑起来：&ldo;评点自然是不会缺的，你们二人到时候可别觉得我严苛。我几乎每日都看这《兰亭序》，虽说摹本尚有不足，但评点摹本却是人人都不及我的。&rdo;他话语之间颇为自得，李治与崔渊便忍不住簇拥着他到书案前，亲眼看他书写一份摹本。

三人书书写写，趣味盎然。崔渊也用行书写了一遍《兰亭序》。他的书法并不似王右军那般自然圆融、已臻化境，而是笔走龙蛇、潇洒自若、隐藏狂势。圣人见了，评点道：&ldo;想是你近来一直练习糙书，行书中也多了几分狂意。论起来，糙书或许更适合你的性情。&rdo;